第42章 42
祁稚说完,便盯着许纵承,等待他反应。他坐在正对玻璃那一侧,外边不知从哪来的光束映了点在他眉宇,平添几分矜贵冷薄。
因着人多,玻璃以外那边看上去人声鼎沸。无数个过路人嘴唇开开合合,交谈又说笑。
而玻璃以内,隔音效果太好,几乎听不到一丝杂音。就像是人为构筑另外一个世界。
只看得到外边,却听不到。
这便导致,里边格外静,仿佛陷入无声世界。
这场表白来得突兀,但时机从来就是人为把握。
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祁稚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因为下一秒,碍事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她本想先挂断,但看到电话上备注的名字是【班主任】时,她还是隐忍地接下了这通不速来电。
“祁稚啊,我长话短说。”班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祁稚扫了眼许纵承,开口:“好的,老师。”
“你之前参加的比赛,就和大四那些人合作的那个,被人举报了。”
祁稚愣了愣:“怎么会被举报?”
“是学校那边打电话给我的,我现在也不是很了解情况。等国庆假过去,开学了,你再来我办公室。”
国庆假还有四天才结束,如果开学再处理,那势必会晚。
根本不可能来得及。
祁稚脸上露出凝重表情:“老师,具体是什么原因被人举报,您知道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过几秒,她说:“举报原因是你买通了比赛评委。”
祁稚皱眉:“我和比赛评委都不认识,怎么买通啊?”
“举报那人有证据,已经上交给组委会了。具体情况过几天就会下来。”
“”像是无话可说,祁稚只能说:“那先谢谢老师告诉我这些了。”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啊?”老师说:“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举报你?”
祁稚:“我先想想。”
挂了电话后,祁稚立马给大四学长学姐说明了情况。
她都不知道评委组是哪些人,怎么会买通比赛评委?而且举报这人明显不是冲她这个组来的,而是冲她一个人来的。
她得把这些情况告诉组员。
和他们沟通完,许纵承便送祁稚回家了。
在回家路上,祁稚一直在翻找各种信息。一路无言。
直到车驶进她家那条路,她才意识到,自从那通电话后,她好像还没告诉他情况。
“先回家吧。”许纵承扫了眼她,“以后再说。”
祁稚想起她刚才那句表白,现在显得很不合时宜。
有更紧迫的事在这,她只能匆匆和许纵承告别,回了家。
将近两个小时,祁稚一直在和相识的老师打听情况,那些学长学姐也在四处探听最新消息。
但情况太繁杂,可能性太多,到底是谁举报的,也实在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确认。
凌晨一点多时,班主任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了一些更具体的消息和情况。
祁稚认认真真地听她分析,最后,班主任说:“还是静等结果出来比较好,你别太急。如果证据没效,构不成凭据,那对你们组来说,也构不成威胁。我看了你们组的作品,是有很大希望拿奖的。”
祁稚嗯了声,和她又说了一会,便挂了电话。
深夜三点,许纵承给她发了张截图。
是他和郑潇的聊天记录。
郑潇是她的专业课老师,同时,她在业内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祁稚大致浏览了一遍聊天记录。
郑潇恰好是上一届比赛的评委,她答应帮祁稚联系一下比赛委员会。
让负责这事的人员加快处理速度,尽快在这两天调出结果,别耽误到后续的比赛流程。
无疑,郑潇帮了祁稚一个不小的忙。
祁稚焦急的也正是这一点,查出是谁举报并不是第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把通知下下来,以免拖慢后续的评定。
有了郑潇的联系帮忙,这事倒也真处理得挺快。
在国庆假期快结束的最后一天,正式结果还没有通知,郑潇便给祁稚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事情差不多已解决。举报那人证据不足,根本没有足够理由认定她贿赂比赛评委。
十月八号那天上午,祁稚便接到正式通知。和正式通知一起抵达她手机的,还有比赛一等奖的消息。
连续几天的焦急终于在此刻消失,祁稚在此刻才松了一口气。
下午,为庆祝比赛拿到一等奖,已去实习的学长学姐筹办了场庆贺会。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喝了不少酒,祁稚却滴酒未沾。
国庆假后,医院又陷入另一拨病人高峰期。
直到霜降那一天,许纵承才结束相继而至的手术,在明天迎来一天调休假期。
在这两周时间,祁稚忙于学业,但也总会抽空给许纵承送饭。
来的次数多了,医院里的人也逐渐对她眼熟。
追他的人无数,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众人都说,许医生看上去清冷,心更是冷硬,一点也不拘泥于人间情爱。在爱情这方面,他是彻底绝情。
但眼瞅着许医生看到祁稚时,眼神分明是不一样的。
带了点不刻意的柔情,又沾上了许多凡间情|欲。
而许纵承做手术再忙,也会挤出时间和祁稚出去做点什么。
要么是看个电影,要么是单纯散个步,要么是看祁稚喜欢的展会。而在餐厅吃饭倒真成了家常便饭的事,在遂南市有名的美味餐厅,就没有祁稚和许纵承一起没去过的。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似乎是吃遍了遂南市珍馐。
但那天被中断的表白,却一直没有被谈起。
10月的某一天,樊晓颜生日,邀请许蔼和祁稚一起来过生日。
祁稚毫不犹豫地推脱掉了。
霜降那天上午,祁稚和苏允上完课,在教室门口遇到了许蔼。
小姑娘看上去生气极了,愤怒都写在脸上。
恰巧苏允的男朋友来找她,祁稚便找了个地。
在学校里边的咖啡厅,许蔼气得把杯里的咖啡一口全喝了。
嘴角站着残渍,祁稚递给她一张纸。
许蔼说了声谢谢后接过。
“什么事啊?”祁稚失笑地望着许蔼,“樊晓颜怎么没和你一块?”
许蔼听到这名字,咬紧着腮帮,轻呵了声:“我就是眼瞎了,才和她做朋友。”
祁稚:“怎么了?”
“小稚姐,”许蔼身体前倾,顿了顿,说:“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别生气。”
祁稚笑了笑,没说话。
“就是,我今天才知道的。樊晓颜她真的太过分了。”小姑娘端着空咖啡杯,一滴咖啡也没剩下,眉眼映着愠怒。
“亏小稚姐还是她表姐,她对表姐都能做出这种事,她这人真的是烂透了。”许蔼把咖啡杯放下,动了动嘴,声音放低:“小稚姐,你之前不是被人举报了吗?今天上午樊晓颜在洗澡,她就让我拿她手机点外卖。然后有一个人给她发了消息,这条信息提到了你的名字。我就觉得很好奇啊,为什么好端端地会聊到你。我就点进去看,翻了翻她和这个人的聊天记录。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祁稚抿了口咖啡,笑吟吟:“什么?”
许蔼瞳孔放大:“小稚姐,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祁稚:“好奇。”
许蔼啊一声:“你这副表情看上去对事情的发展一点也不好奇,”她撇一眼,吐槽道:“你怎么和我哥一样。”
提到许纵承,祁稚兴趣大增,戳了下许蔼梨涡:“你接着说。”
许蔼这才接着说。
“我看到!是给她发信息的那个人唆使她去举报你那场比赛的!”
祁稚静了静,顿了片刻,说:“我知道。”
许蔼顿了良久,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像是恍然大悟,她道:“所以那次她过生日,你没去?”
祁稚笑了笑。
“我算是认清她这个人了,”许蔼也跟着笑笑,怒火逐渐降下来,说:“小稚姐,我以后不和她在一块玩了。”
祁稚又笑笑,两人聊了会天。
许纵承明天休假,祁稚上完下午的课,便去医院找他。
经过二楼拐弯处时,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是孙烟。
现在天色尚早,拐角处的灯或许是坏了,整个拐弯处却漆黑一片。她站在阴影里,半蹲着,手扶着膝盖。
像是接收到目光,孙烟恰好抬头看向了祁稚。
祁稚脚步一顿,淡淡扫了眼她后,便直接停也没停地上楼了。
快到上楼时,孙烟忽然出声叫住祁稚。
祁稚完全没理。
离许纵承下班还有十分钟。
祁稚坐在没人的长椅上,把手机静音,玩了局某益智小游戏。
忽然,有人攀住她双腿,她愣下,一双枯黄的眼出现在她视线。
下意识地,她站起来,很快认出这个人是之前,来医院给她下跪求她的女人。
不知道,她儿子有没有安排上床位,有没有把病治好。
“阿姨。”祁稚覆上她双手。
没等她问,女人便朝她笑了笑:“好人啊,好人。我记得你,上次我来医院闹事,真的是太对不起了。那次吓到你了吧?”
“有一点,”祁稚弯了弯唇角:“阿姨,您儿子现在好了吗?”
“好了,好了,”女人笑着说,“是许医生主的刀。现在我儿子就躺在那个病房呢,”她指了指,说:“还是要谢谢医院,谢谢许医生啊。”
祁稚也觉得高兴,和女人多聊了几句。
过了会,女人掏出手机,似乎是给谁拨了个电话,语气不是很好,似乎还在用方言骂人。
祁稚又重新坐会那长椅,静候许纵承下班。
倒是那女人,自然地坐到祁稚身边,朝她解释:“我女儿真的不争气!学习学习不行,也不会照顾她弟弟。我叫她下了课来医院,她到现在还没来。我养她真的一点用也没有,还不如让她尽早嫁人。哎,就她那样的,也不知道谁能看上她。”
祁稚眉皱起,微顿,说:“阿姨您不能这么想啊,嫁人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女人接着说:“嫁人当然能解决问题啦。你想啊,要嫁到别人家里,只要会做家务,能照顾好一家人,那不就是作为女人最大的幸福了吗?”女人笑了笑:“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这辈子啊,也就圆满了。”
听了这话,祁稚心里很不舒服。
她觉得,女性在成为某种身份前,不管是作为女儿,或是妈妈。她最大的意义应该是要成为她自己。
与其他的身份都并不相干。
也根本没有什么,传承下一代应当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这些都应当是无稽之谈。
女性也只有先成为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幸福。每一个女性,都不应该被某一种特定的身份所羁绊住。
女人又说了许多话。
祁稚听着,也没打断她。
两个人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女性的定义,似乎也没有什么争辩的必要。
而且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特定的局限性。
几分钟后。
已到下班时间。
许纵承却迟迟没有下班。
但这也属于非常正常的情况。
女人忽然站了起来,说着某种祁稚听不懂的方言:“你死哪去了?你弟弟住院了,生病了,你一点都不急?!我养你有什么用,败家女!赔钱的玩意!”
祁稚听得不是很懂,但耳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孙烟?
她假装不经意抬头,看到孙烟低着头,站在女人身边。女人指着孙烟,嘴里喋喋不休。
像是气不过,女人揪住孙烟头发,朝她狠狠推了一把:“有多远滚多远,你弟弟有你这个姐姐,真的是他上辈子欠了你的!”
祁稚坐在那没动,皱眉看着这一切。
她叹口气,过了几秒钟,像是不解气,女人又骂了起来。
祁稚便走上前,朝女人说:“这是医院,阿姨您声音小一点吧。”
孙烟考究地看了眼祁稚,眼神里没有往日的不屑。
或许是太丢脸,她直接跑下了楼。
女人去了儿子病房。
大概六点多,许纵承下了班。
祁稚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一对视,许纵承眼神原本寒峭凛冽,现在似乎柔和几分。
祁稚下楼,走到路边,等许纵承开车过来。
很巧地,她看到孙烟蹲在地上正在抽烟。
烟雾缭绕之中,孙烟抬头看了眼祁稚。
接着,她朝祁稚走过来。
“是我举报了你的比赛。”孙烟淡淡地说,“你后悔刚才帮我了吗?”
祁稚比孙烟高,似乎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但祁稚眼神并不凌冽。
“我早知道是你了。”祁稚语气也很淡。
“那你为什么还帮我?”像是遇到极不可思议的事,孙烟停顿良久后,问道。
许纵承的车已经停在对面,祁稚撇了眼他,在霜降这一天,两人目光遥遥交错。
许纵承眼神动了动,滚动下喉咙。
“我不是帮你。”祁稚说,“医院需要保持安静,这道理你不懂吗?”
说完,她便朝许纵承走去。
孙烟盯着她背影,良久,待车开出她视线以外后,兀自笑了笑。
她做的这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意思。
以后,还是尽早逃出这个家。然后,去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吃完饭后,许纵承送祁稚回家。
下车时,恰好撞到祁稚妈妈叶雅泽。
她刚逛完商场,身后的司机提着数不清袋子。
没想到会突然在楼下撞到妈妈,祁稚没敢下车。
许纵承视线停留在那个打扮精致的妇人身上,了然地无声笑笑。
待叶雅泽走进别墅,祁稚才松了口气。
她说:“我在你车上再呆几分钟。”
许纵承顿了几秒,声音低沉:“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祁稚摇头:“不,”她接着说,“我妈妈会误会的。”
许纵承敛了敛眉目:“是误会吗?”
“”似是觉得认同,祁稚思索了下说:“反正让我妈妈看到,会不太好。”
许纵承若有所思地点了个头。
几分钟时间很快流逝,祁稚说:“那我先走了?”
时间静默了几秒。
许纵承看着她:“我觉得,你妈妈看到我们,不算是误会。”
而后,他扯了个笑。
“也不算冤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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