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08
自从上次被那个女孩抓到之后, 中原中也都不敢再经过理想之家那边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身体会下意识地往孤儿院的方向走，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干嘛之后, 中原中也就会赶紧收回脚步, 连忙转个弯, 也不管去的是哪里，反正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要离孤儿院远一点才行。
并不是在说他跟羊的其他人一样在排斥理想之家，相反的，他很感谢理想之家, 因为它，理奈的生命才不至于结束在这个冬天里。
但也是因为理想之家整体对内对外都格外包容的理念，使得中原中也已经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守护羊——是中原中也自觉要承担的责任, 但理想之家三番四次对他的邀请，让中原中也害怕自己会做出与这份责任相悖的行为出来。
之前, 他偷偷在围墙之外，看着理想之家的孩子们在相互追逐打闹的场景，孩子们脸上安逸幸福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
羊的孩子们如果加入理想之家就会和他们一样, 不用在拘泥于镭钵街的争强和斗争当中，他们会拥有更好的未来。
——中原中也是真的这么想的。
但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其他人的时候, 在羊的人看来, 中原中也就是站在对方的立场来蛊惑他们，是一种背叛的帮敌行为。
“所以你是要抛弃我们吗？中也。”
‘羊’的大家表情很是受伤，“现在我们有中也在, 羊已经能在镭钵街立足了，我们羊不需要去依附任何的势力……还是说, 是中也你嫌弃我们拖后腿了, 想用这种方式把我们甩给别人一了百了。”
一人这么说之后, 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有些人似乎过的太好有些飘了，都敢狂妄地去对在场唯一的一个异能者说三道四起来了。
“唉！真的是这样吗？中也你要抛弃我们吗？”
“……因为中也是异能力者嘛，估计也不想理会我们这些普通人呢，他估计早就想甩开我们了。”
“亏我们羊还收留了你，果然，外面的白眼狼，怎么都是养不熟的。”
“枉我们这么相信你，中也。”
“——不是这样的！”
面对大家一副被辜负的神情，中原中也着急地解释道：“我并没有想要抛弃你们，如果大家愿意去理想之家的话，我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去的，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们，我还是会保护你们的。”
“那就没必要加入了嘛。”
‘羊’最初的成员之一白濑一锤定音道：“反正不管怎样，只要有中也在，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保持现状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去什么孤儿院生活啊。”
“毕竟在人屋檐底下生活，我们就没什么自由可言了，‘羊’也要被瓦解掉，牺牲这些代价换来的只是孤儿院统一分发的食物和一张床位，这样的交易想想就不值当。”
白濑说的这些话带有很强的蛊惑性，其他人根本没怎么思考就附和起了他的话。
“是啊，听说很多孤儿院和黑/道组织是有什么来往的，在孤儿院呆着的孩子往往是那些大人们肮脏交易的牺牲品。”
“就是啊，摆着一幅伪善的面孔收留无处可去的孩童，谁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啊。”
“毕竟非亲非故的，这么热心地想要我们过去，一定有问题。”
“中也肯定是被骗了。”
“……说不定是拿了对方什么好处呢。”
——够了你们！
中原中也手握成拳，下唇抿紧，他在隐忍着，要不是看在伙伴的情谊上，他真的会忍不住发动异能力的。
松阳先生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呢。
中原中也很委屈，他并不是在委屈自己的好意被伙伴曲解成白眼狼的行为，而是在为一直努力地想帮助更多孤儿的吉田松阳委屈。
愿意无条件地帮助生着重病的孩童，还给她找有能力治好她的医生，这样温柔的松阳先生，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的恶意诋毁，而且恶意揣测松阳先生的人，还是他一直很想帮助的人群。
……算了，就这样吧。
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把理奈正在理想之家康复的消息告诉大家，就又一次因为理念不合的原因，和‘羊’的孩子们因为沟通不合不欢而散了。
每一次这种矛盾的收尾，都是中原中也一人跑出来自我消化，然后再因为有人惹事了需要中也出面解决，就有人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把中也找回去。
一般只有他们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把中原中也当成‘羊’的一份子。
次数一多了，中原中也也禁不住地产生对‘羊’失望的情绪。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人站在镭钵街高处吹着风冷静的中原中也，心也跟着空气的温度一起冷了下来。
一开始，他们收留孤身一人流浪的他，是出于召集同龄的幼崽一起在乱世之□□同进退的同理心，那时候真切感受到大家对他发自真心的善意，中原中也是想尽其所能地去回报他们。
那时，尚未成型的‘羊’，在苦中作乐中协同共进。
可是，当发现靠着中原中也一人就能摆平一切时，羊的初衷就变了。
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从被剥削者变成剥削者，好像只是一线之隔一脚就能踏过去的事。
当‘羊’的人争抢别人的物资并不是出于活下去的生理需求，而是因为纯粹想要的目的，再用前者的表象包裹去哄骗中原中也帮忙的时候，中原中也就已经有了一点心情不太愉悦的感觉。
毕竟他们撒谎也是一点都不走心，蹩脚到中原中也一眼能看穿的地步。
如果想要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谁都想要更好的生活，有欲望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中原中也无法接受去抢劫一个老奶奶的杂货店这种特别丢面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种无理的要求，中原中也拒绝了几次之后，‘羊’也不再来拜托他了，他们选择自己上，结果捅出来的烂摊子还得让中原中也来收拾。
已经好多次了，他们去抢别人的东西，自己受到欺负让中原中也找回场子。中原中也照做了，做完后也训了他们一顿，他们安分了几天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去找茬，然后再让中原中也给他们擦屁股。
周而复始，中原中也已经有点麻木了。
如果吉田松阳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如果没有理奈这一档突发的事，中原中也或许可能也懒得去和伙伴吵起来了。
但现在，他不得不反思了，或许他……
“在想什么呢？”
被冻僵的耳朵突然被一温热的气息贴近，令的中原中也整个身子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酥软。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
中原中也捂着自己的耳朵连连后退，脸颊发烫地看向突然出现，此时正站在他原来地方的少女。
套着一件白色宽大羽绒服的黑发女孩双手背在后面，她的上身微微向前倾，灵动的猫眼与绪发蓝眸的少年视线交汇时，充斥着狡黠的笑意，她似乎对自己恶作剧得逞的行为感到愉悦。
“我是来找你的呀。”
莱伊双眼眯成一条线，微微弯起，笑着向中原中也解释了她刚刚那样做的用意，“我看你一个人愁眉苦脸的，就想吓吓你活跃一下气氛，怎么样？心情是不是瞬间愉悦起来了啊？”
“才没有呢！”
因为她这神出鬼没，一出现就对他挑逗的行为，差点就让中原中也心脏骤停了。
“真伤心呢……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开心而已。”
莱伊的声线突然变得低落了下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中原中也慌乱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想凶你的，对、对不起啦，刚刚我对你吼地太大声了，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好吧，原谅你了。”
笑容重新回到了莱伊的脸上，变脸速度快到让中原中也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你……”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对方给耍了，但在对上她那盈盈的笑意之时，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她还是……笑着的模样，可爱一点。
但要是行为模式也能正常点就更好了。
中原中也疲惫地探口气，他头一次遇到这么令他觉得难搞的对象。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面对着突然凑近的脸，中原中也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中原中也摸着后脑勺，试图以这样来缓解内心突然升起的紧张感。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视线微微地下移，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的中原中也连忙把冻的发红的手塞进自己的衣兜，这下，他更加无所适从了。
“哪怕被这样冻着，也不愿意戴我送你的手套吗？”
莱伊柔软的语气多了几分委屈，“虽然确实是我戴过的手套，但我每天都有好好洗澡哦，身上也是香香的，大冬天的也不易出汗，手套也是刚洗过不久就被我送给你了，所以应该没有什么体味才对啊。”
“我不是因为在意这个啦！”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嫌弃对方‘邋遢’吧，中原中也慌乱地把一直塞在裤兜的手套拿出来，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戴上再展现给她看，“我有好好保管的，你看！”
手套那柔软的毛线质感是不管用脸颊蹭上几次都会觉得舒适的程度，中原中也虽然没见识过，但他也清楚这看似普通的手套用的材料是很昂贵的，而比手套本身价值更金贵是手套原本的主人对他展现的真诚善意。
并非是不愿意戴，他只是，不舍得，弄坏了而已。
“这才对嘛。”
见对方乖乖戴上之后，莱伊满意地笑了笑，“如果不能去保护主人的手的话，手套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了。”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的吗？”
对方直白的关怀让中原中也不知如何应对，他撇过头去，“别随便对无关的人释放善意啊。”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呢。”
莱伊，“朋友关心朋友不是很正常的吗？”
“朋友？”
这个词让中原中也的心像是被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扫过，痒痒的。
她是这么界定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的吗？
“我们这才第二次见面吧。”
中原中也感到匪夷所思。
“所以呢？”
莱伊反问道：“你不想当我的朋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中原中也声音渐渐变小，“你要是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会后悔的。”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莱伊耐人寻味地说道：“你是担心我会背叛你才不敢踏出这一步吧，想不到羊之王这么的胆小啊。”
“我才不胆小呢！”
激将法一出，中原中也立马中招了，“朋友就朋友，谁怕谁啊，你才是呢，要是毁约的话，可是要承受重力的碾压的。”
“我好怕怕哦。”
“你这语气可真是欠揍。”
莱伊轻轻一笑，“那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中也。”
“啊……嗯。”
“朋友之间要互称名字哦，来试试看叫我的名字。”
“……莱、莱伊。”
“对，就是这样。”
莱伊拍拍手鼓掌道：“好棒棒哦，chuya。”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了吗？”
“你这么说也不算错。”
莱伊用手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我比你大，要叫我姐姐哦。”
“哪有用身高来判定的？你到底几岁？”
“11岁。”
“那不就跟我一样吗。”
中原中也在心里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同龄人之间就是靠身高来决定地位的。”
莱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是大的那个，以后一起玩，你要听我的哦，中也。”
“……你不要得意，我还在生长期，很快就会比你要高的。”
中原中也不甘心地说道。
“竟然接受了这歪理，你真可爱，中也。”
“……”
“别这样，一幅被欺负地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会忍不住欺负地更用力的。”
“——你是什么魔鬼吗？！”
中原中也也是没想到对方的性子能这么恶劣，“还有，我才没被欺负得要哭呢！”
“好啦，开玩笑的。”
玩够了的莱伊止住话题，随即将自己今日来找他的真正来意道出——
“现在，我能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你去理想之家参观吗？”
中原中也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
“别急着拒绝嘛。”
莱伊还没说完，“理奈她很想‘羊’的大家哦，她很想见你。”
提到理奈，中原中也只觉得惭愧，“可是，‘羊’抛弃了她。”
“松阳并没有将事实告诉理奈，在理奈心里，多亏了‘羊’的哥哥姐姐们把她及时送到了理想之家这边，她才能好起来的。”
莱伊说道：“最近，她总是缠着我，想要见哥哥姐姐们，可爱的幼崽在对我撒娇，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但这始终是谎言，真相就是‘羊’抛弃了她，理奈能在理想之家生活的很好，很快，她就会把我们忘掉了，这样对谁都好。”
中原中也不希望理奈受到伤害了，不如索性就这样断绝关系。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对于孩子来说是必要的，而且，我们也并不是完全对她说假话。事实上——‘羊’中确实有人从始至终都没放弃理奈，也是因为他，理奈才得以在理想之家获得及时的治疗。”
莱伊鼓励他，“‘羊’的任何人都可以逃避，但中也你不需要逃避，在理奈心里，你仍旧是她可靠温柔的大哥哥。”
中原中也内心开始动摇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中原中也不确定地问道：“理奈真的想见我吗？不会是你骗我的吧？”
“虽然我喜欢恶作剧，但我不会拿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开玩笑的。”
莱伊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刚恶作剧过头了，她无奈地说道：“你是这么想我的吗？好伤心哦。”
“不想让我误会，就不要再说什么让我误会的话了。”
中原中也败下阵来了，他下了决定，“那就，去吧。”
“那现在就走吧。”
莱伊抓起中原中也的手往理想之家的方向跑。
“等等——手！！”
“我不会放开的哦。”
察觉对方有挣脱的迹象，莱伊用多了点力，五指插入进对方的指缝，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我可是答应理奈，要把她的中也哥哥带过去给她的。”
莱伊给他回了一个微笑，“所以，我不会让你逃掉的哦。”
中原中也愣了愣，他的眼里有了光亮，少女此时意气风发的笑容，从此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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