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狗东西
躲也来不及了, 因为一堵墙外的宁盼晴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宣泄了她的不满。
“我问过了!他们说外训第一批名单里分明是有我有你的!但是教练有异议,运动员家长也不谅解, 要求高补助高奖金, 还对生活条件有苛刻需求,又说运动员不愿意去!”
“我就想知道我哪里不愿意去了?”
“结果原来出在你们身上!高扬,你是个运动员!你是国青队的你在国家集训队里啊!”
跑北美的学校外训,一是语言关, 二是环境关。
宁盼晴很乐意去, 她很想在冰舞上有所建树, 结果还没等再了解,上面就通知定了秦芷贺舒扬这组Jr去外训。
宁盼晴当时很沮丧, 以为是自己没有选上, 因为那会儿她在训练里拉伤了, 确实在内部小测的时候表现很差劲。
——是的, 外训人员还单独做了个小测。
只不过大家的成绩都不是很好,规则也表明这只是个参考,不是决定性的测试, 没有说第一就一定会去。
但成绩不高, 宁盼晴觉着自己就没有了竞争力,所以她更埋怨的是自己, 而不是得到了名额的秦芷贺舒扬。
宁盼晴的妈妈还安慰她, 说我们养好伤了明年再去, 张简方现在这么斗志高昂, 明年说不定就又有名额了。
但这话很虚,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明年”。
丛澜看着自己跟前风扇正在呼呼地跑着的电脑, 瞅了瞅旁边的电源线, 又往后面看了看。
啊,我这建模都跑了有34%了……
再重新开始我有点不太舍得……
宁盼晴直接哭了出来:“我妈都说好了陪我去的!她都准备辞职了!我们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结果是因为你我才不能去外训的!”
原以为是自己的错,那会儿她还对高扬抱有遗憾,之后的两个月里她都很失落和歉意。
现在搞清楚了,原来不是的。
是高扬一开始就很不乐意去国外。
男声响起:“晴晴,现在冰舞教练也是外国教练,我们在国内不好吗?资源不差的!还比在国外舒服!”
宁盼晴提高了声音:“能一样吗?!茱迪教练他们是很好,但是北美的冰舞学校是全球最好的!!”
这个学校的侧重点就是冰舞,有着从技术到舞蹈到后勤所需的一切,当然要比国家队更优秀,花滑部可是有着四个项目啊!
高扬顿了顿。
宁盼晴蹲了下去,呜呜咽咽地:“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我们怎么就不能拿第一了?冰舞是弱项,我们就算不拿第一,只要我们能进自由舞,世青赛、世锦赛、冬奥会,每一步都是一个新的脚印,总有一天会走到世界前列的!”
高扬打断了她:“然后呢?小小年纪就满身的伤,我现在右腿全是你的冰刀划出来的疤痕,先不说发育问题了,再拼,到最后也还是拿不了第一。有什么用?是能换钱还是能提高退役待遇?”
宁盼晴哑然,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你就是这么想的?!”
高扬略不耐烦地道:“我就是男单跳不了才被排到冰舞的,10岁了连2A都出不来,也就是滑行稍微好一些。双人还能说有底蕴,冰舞有什么呢?现在重新练技术我烦得要死!”
茱迪来了以后,这两年一直在纠正队员们的技术动作,国青队和休赛季组起来的青训队,是她主抓的重点。
宁盼晴的声音消失了。
丛澜在外面听得直皱眉头。
外训这件事她了解过,于谨是教练组的人,虽然是冰舞那边的事情,但他也是过去一起开会了的。
于谨日常也会跟丛澜碎嘴两句,所以当初选人的原因她也知道一二。
高扬情绪缓和了一些,带着点哄:“晴晴,就这样吧,其实在国际上我们半点优势都不占的,国内赛好好比,拿个前三,以后不管是去读书还是做教练,干什么都好。”
宁盼晴沉默。
高扬还在逼逼:“再说了,我妈也不舍得我离家那么远,而且他们出去的那些人,不管去北美还是去日本的,我听说过得都可难了。物价高,吃的不舒心,住的地方也不好,还得学外语,连跟国外教练沟通都是麻烦事儿。”
那是刚去的时候,今年再去,冰舞的两组基本都有一口流利的英语了,去日本的在日常交流方面也没那么大的问题了,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学习能力特别强。
于谨在日常训练里带出来了两个女单的3A,还帮一个日本小男单提升了3A的稳定性,日方教练组很满意,正在跟张简方商量这个双方交流的合作方式可以继续下去。
张简方打算趁明年一月份的冬运会看一看省队的水平,到时候把合适的给送去日本学一年滑行。
洛蓓蓓周妍宁就是第一批,她们现在的滑行长进确实很大。
其实张简方想送10岁左右的孩子出去,但是Novice组的小孩太小了,出去的话工作人员不好照看,要是允许家长跟随的话,由于去日本交流的人比较多,说实话,会变得特别麻烦。
他现在对这个很苦恼,盘算着实在不行的话就针对13岁以下不能参赛的小豆丁们,分下年龄段,4到6岁的、7到10岁的,搞一个什么两月一次的集训营,教一教基础,普及一些易错点,这样的话花费不高,在国内也铺得开,一次一周两周的,请国际上的教练过来也相对方便。
跟之前的类似计划不太一样,更像是一年6~8次的短期集训,冰协报销一部分,家长承担一部分,就在商冰俱乐部举办,也能拓展练冰的基础人数。
算是一个长期的固定短期集训了,能让没到省队里的普通孩子也接触到国际排名前列的教练,频次高还能及时纠正孩子们学冰中的错误,这可比家长送孩子去找名师要靠谱。
就是会很麻烦,协调和经费比较费事儿,计划还在完善中,目前没有展开。
女单因为有丛澜和褚晓彤,现在是风头无两,双人都比不上——主要是丛澜这人太有明星范儿了,成绩又亮眼,现在是实打实的花滑明星,舒傲白俞寒虽然索契拿了银牌,到底是没有金牌——在这种情况下,张简方没有把所有资源拿去堆女单,而是做到尽量看顾到冰舞这么弱势的项目,老实讲,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带花滑部了。
就这种领导拎着你往前跑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运动员怕苦怕累?
问题是,这算苦算累吗?
这不就是你应该做的吗!
舒傲白练捻四被抛得落冰脑震荡的时候,也没见她下一次拒绝练习啊!
俞寒被舒傲白砸到身上手腕骨折,也没见他就不抛舒傲白了啊!
丛澜握拳,觉得手有点痒。
宁盼晴猛然站了起来,因为起的速度有点猛,眼前一片黑,她立刻低头闭眼,手马上扶住了墙壁。
高扬没比她高多少,也就三四厘米左右,见她这样还以为是妥协了,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嘟囔着:“晴晴,一个女孩不要那么争强好斗,花滑本质就是个打分项目,看的是国籍。单双人还有跳跃有技术动作,你看我们冰舞有什么?分差特别小,头部常年被欧美霸占,超不过去的。”
宁盼晴张嘴要骂。
“说够了吗?不想比不想拼,懒得争强你来国家队做什么?!真当队里钱多养你不愁啊?女孩不争强好斗,怎么,跪在你脚下夸你上天啊?花滑再打分它也是个竞技运动,冰舞再没有跳跃它也有自己的规则,秦芷贺舒扬被问外训有没有困难,人家两人二话不说表示完全没有,你妈要提高两倍补助还要父母跟队报销全部花费并且给你配翻译,考斯滕冰刀编舞比赛头等舱提了个遍,你说说你是怎么有脸跟张总提这个条件的?你配吗?”
宁盼晴张了张嘴,咦,为什么我声带还没震动但是却有声音冒出?
她懵逼扭头,看见了推开楼道门的丛澜。
女单一姐单手推门,神色不耐地站在那里,一开口就是疯狂输出,喷了高扬一脸。
高扬在丛澜陡然出现的时候就呆住了,没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谁,听觉快于视觉,他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下意识地想反驳,结果丛澜压根没给他留气口,半句话都没让他插·进去。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高扬在丛澜停下后想反骂回去,刚一句“你他妈”出口,丛澜就反手一下拍他嘴上了。
“骂人也给我放干净点,狗屎就别说出口了。”丛澜半点没给他留面子。
虽然如此,她这句话好像也不怎么干净。
但是没关系,她双标。
宁盼晴惊讶:“澜澜姐……”
丛澜冲她点了点头,见宁盼晴扶着墙,她问:“怎么了?他打你了?”
高扬:“我怎么可能……”
丛澜:“没问你,闭嘴。我不跟狗东西说话。”
所有人都在为了花滑努力,丛澜上辈子是花滑夙愿,这辈子有机会了再来一遭,走到现在不容易,可她拿遍了所有荣誉也没有退后,她还在冲着高峰前进。
她的同伴是褚晓彤,是舒傲白俞寒,是梅山雁,是安凝思顾示……是莉莉娅,是娜塔莉,不是高扬这种人。
宁盼晴:“没有,我就是刚才蹲地上起猛了。”
丛澜:“那就行。”
她伸手:“走吧,带你跑步去。”
宁盼晴笑了起来:“好!”
看都没看高扬,丛澜拉着宁盼晴,过去收了自己的电脑,看上面跑了接近49%的数据,先跟宁盼晴把电脑送去宿舍搁书桌上让它自己跑软件,自己则是带着她去外面跑步。
高扬一人在楼道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这个时候知道后怕了。
“丛澜会跟教练说吗?她会不会跟别人说?”他呢喃,“不对,冰舞是两个人的项目,我跟宁盼晴搭档快五年了,顶多就是被批判一顿,没事的。”
安慰着安慰着,他慌乱的心终于是镇定了下来。
蓦地,他又转身:“不行,我还是得给我妈打电话!”
反正他妈妈就租住在不远的小区,让他妈妈来!
而跟着丛澜跑步的宁盼晴,她以为丛澜会跟自己说一下高扬的事情,没想到这一路居然没有任何的苗头。
从宿舍出来,去操场跑步,一个五公里下来,两人跑得大汗淋漓。
又一起走了小半圈缓缓,她俩回去找了地方坐下,丛澜买了两瓶果汁回来。
“给,桃子味儿的,”她说,“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宁盼晴受宠若惊,她跟丛澜的接触不是很多,就是日常训练会遇到,也一起吃过饭一起玩过,但总是不如褚晓彤跟丛澜关系近的。
“对,我喜欢桃子。”她接过,“谢谢澜澜姐。”
丛澜拉开自己的梨子汁:“干杯。”
宁盼晴:“干杯!”
两人坐在这里看夕阳,天色在逐渐转暗,冬天的白日真的很短暂。
“我想换搭档。”忽然,宁盼晴这样说道,“我想换一个新的舞伴,再等待也好,重新磨合也好,我想要一个跟我一样充满野心的舞伴。”
她现在就特别的羡慕秦芷,两人组合的项目真的太考验运气了,能在一开始就找到一个合适的舞伴,太难了。
秦芷贺舒扬是小学同学、小区邻居,两人可以说是一起上冰一起长大。
连学冰都在一个冰场,确定要学冰舞的时候,他俩直接就组上了。
“我们冰舞其实很少有奔着这个项目来的,都是先试女单男单,看能不能跳,10岁出不了难度,要么回家要么转双人或者冰舞,双人还得跳三周,冰舞不用。我当时就出了两个两周跳的难度,但是我好喜欢滑冰啊,教练后来就说,要不然你去学冰舞,就是男伴得等。”宁盼晴说着。
高扬不是她的第一个搭档,应该算是第三个,前俩后来一个不练冰了,一个嫌弃她,换了别的女伴。
宁盼晴:“我跟高扬默契特别好,上冰一天就差不多有感觉了。”
一个月,进步飞快。
后来比国内赛,Jr组他俩初初展露矛头,还拿了个第一。
宁盼晴高兴疯了。
丛澜:“我知道,那场比赛我也在。”
宁盼晴:“对,全锦赛。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想的……澜澜姐,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去外训啊!”
秦芷贺舒扬跟她算是同期,往常还能争个上下,今年她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全锦赛上我们比他们低了有快十五分,我当时看见这个分数,觉得天都要塌了!”
丛澜摸摸她的脑袋。
宁盼晴捂着脸,带着哭腔:“为什么我们不能走到世界前列?为什么我们就一定会是永远的弱势?我死命练,哪怕我没有站上领奖台,只要我能往前进一步,再进一步,我就不信看不到中国冰舞走上国际领奖台的那一天!”
她想说,就算我拿不了第一,我以后当教练我带学生,看着学生拿第一,我也是满足的。
她还想说,她不怕吃苦不怕伤病,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一定会努力的。
可她还没说出来,就听见丛澜的声音在旁边传来。
“那就换,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丛澜抱住了她。
“不要怕。”
宁盼晴终于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我、我好怕,我怕我没有了高扬找不到下一个舞伴,我怕我磨合不出来,我怕被退回省队……”
她刚才说想换舞伴是真的,此时坦露的担心也是真的。
丛澜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臂:“相信你张总。”
张简方就是万能的!
这都成了他们运动员私下打趣的话了。
宁盼晴也想到了这句,哭声中带了一句笑。
跑了五公里消耗不少的体力,她哭了两分钟就没力气了,于是停了下来。
听见丛澜这么说,她破涕为笑:“好、好的,我,我相信。”
丛澜又摸了摸她脑袋,长叹:“这么好的女伴,好多人抢着来呢,怎么会找不到呢?”
宁盼晴眼角带泪:“哎!”
于谨跟老婆打完电话绕了远路来买东西,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了坐在檐下路边的两人。
“大冷天的在外面干啥呢?”他疑惑。
走近了一看,宁盼晴在哭,丛澜好好的。
于谨:“……不是,你还欺负小孩呢?丛澜你够长本事了啊!”
丛澜:“……”
这人都不会好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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