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章 临危不惧,舌战群儒
用恩莫如仁,用威莫如礼!
经过昨夜一事,第二天清晨,刘懿下令拔营北上,当李二牛带人清点兵马时,他竟惊喜地发现,昨夜偷逃回凌源者,竟无一人,包括苏小三,也穿好盔甲,笔挺地出现在军队之中。
再看整支军队的精神面貌,人人昂首而立,雄赳赳气昂昂,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强的目光,已经颇有精兵神韵。
李二牛喜不自禁,部署完行军具细后,立刻寻到正在远眺山水的刘懿,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刘懿听后,心中大喜,面上却故作矜持,想来想去,憋出了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
旌旗猎猎,银鞍白马,四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彰武城。
可当刘懿带领众人满腹豪情的行到彰武城南门时,却被泼了一头冷水。
站在城门相迎的,只有黑的像碳一样的彰武郡守樊听南一人,连樊听南手下李怀文、季秋和綦越这三名一郡大吏,都以公务缠身为由,没有前来,相较当年陆凌入城的百姓夹道,刘懿入城的场面,着实要凄惨了些。
官场中最忌刨根问底,刘懿心中虽然犯起了嘀咕,却仍按耐住了内心好奇,命一干人马在城外驻扎,仅带乔妙卿和夏晴入了城,走了几步,刘懿怕乔妙卿误失言语,又将这小娇娘也赶了回去,只和夏晴两人尾随樊听南。
明天就是二月二,进城以后,目之所及,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耕,樊听南闲庭信步走在街上,两侧百姓见到这五短驼背的汉子,纷纷笑脸相迎,转而看到身边的刘懿,立即流露处愤恨的表情,一名胆子稍大的书生,更是站在刘懿面前破口大骂,“巧借家世以谋位,我呸!贼贤害民则伐之。竖子小儿,你该死!”
听到书生大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刚刚城外潦草相迎,折了平田令的威风,被无名书生当街喝骂,刘懿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保不住了。刘懿一时间愣了神,饱经人情世故的夏晴,则捏了捏腰间的白玉五铢,拖着大脑袋,立即向樊听南询问起了情况。
樊听南无奈地道了一句“一言难尽,郡府细说”,便继续拉着两人向彰武郡守府缓步行进。
一路无话,刘懿低头垂目,思虑颇深:从去年之行来看,少府史李怀文、奏事掾季秋和记事掾綦越三人,乃樊听南一手提拔,实为樊听南之心腹,哪有樊听南使唤不动的道理?今我本为平田而来,却被说成了贼贤害民之辈,若非有人有意无意的、居心叵测的跑风漏气,百姓怎会跟风而动?田地既为世族之本,平田便是针对世族的绝户之计,任你高风亮节、大公无私,也不会轻易答应,而这彰武郡最大的世族,是谁呢?
看着前方笑呵呵引路的樊听南,又回想到樊听南一路缓慢行走的姿态,一个诛心的想法,涌到了刘懿心头。
想罢,刘懿连续捏了身穿的龙凤虎纹绣罗禅衣领扣三下,几道斥虎死士的影子从巷中划过,看来,今日,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果不其然,刘懿前脚刚刚踏入彰武郡守府的门槛,郡守府那扇破烂的大门,后脚便被人吱嘎吱嘎地合了上。未等樊听南带领刘懿行至中厅,十人一组的郡兵便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虎视眈眈,如去年兵发水河观一般如临大敌。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刘懿轻轻摇了摇头,身体微微后仰,想靠在那破旧的大门上缓一缓神,结果身子刚刚贴上门板,那破门咣当一声,居然倒了!
门外传来一声‘哎呦’,众人寻声看去,夏晴被门压在了地上,正哀嚎不止,门板上面直挺挺地躺着刘懿,下面压着夏晴,两人把门板夹在中间,活脱脱一个大号的肉夹馍馍。
夏晴吃痛,在门板子底下不断左右摇晃,更增添了些诙谐。
府内一些郡兵见到如此一幕,原本那一张张严肃的脸,再也绷不住,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肃杀的气氛,消失殆尽。
至于好端端的郡府大门为何陡然倒塌,怕也只有夏晴自己才知道了!
......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刘懿搀扶夏晴起身后,俩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直愣愣堵在门口。
威吓也好,真格也好,樊听南见府外已有不少围观百姓,自知今日无法动武了,遂轻叹一声,终是驱散了郡兵,将两人请入了正堂。正堂之上,李怀文、季秋、綦越及一干彰武文武贤达,早已等候多时,刘懿见状心中暗想:来者不善,今日若思善作善成,难!
“刘平田,一年未见,您竟以如此之雄姿莅临彰武,实在难得啊!”李怀文率先发难,又转头用胳膊肘搪了一下季秋,挑高了声音,话里话外透着讽刺,“您可当真风起好借势!不像我等,不识天听圣意,亦无大树乘凉,也没有个好爹,只能窝居一隅,当个一郡小吏,了此残生哦!”
场面安静了一分,夏晴没说话,樊听南亦未张口,刘懿心里明白,今日的局面,需要他自己的三寸之舌去解决啦。
“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刘懿言语自然,边走边说,停坐在了侧位,一双看似清澈无邪的大眼,直勾勾地瞪着李怀文,笑道,“今日鱼虾,翌日蛟龙,是常见的事儿。不是你的,你别争,更别想,切莫沦为红尘庸俗客!”
哎呦!这话说的十分傲娇,引得满座哗然,若不是樊听南在此压阵,这帮官场“老流氓”,怕是要手脚相向,对刘懿群魔乱舞一番了。
季秋接过了话茬,冷哼道,“你小子,好狂妄的语气,除了一张巧嘴和圣上余恩,你小子究竟有何本事,能在一十三岁拿此重任?”
“无志空活百年,有志不在年高。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刘懿不卑不亢,朗声问向季秋,“本令且问你,去年盖在宣伟巷的那块大布,是谁的提议?辽西郡平定乐贰的计谋,又是出自谁手?难道需要本令一一细说吗?季秋,你是井底之蛙、不可语海,吾不与汝深谈之,汝快快退下,莫要在此哗众取宠,碍时碍眼!”
季秋哑口无言,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一声不甘长叹。
綦越倏然站了起来,引经据典,“古人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刘平田平五郡田地,却仅以法度量事,而不以类分之,岂非矫枉过正啊?”
“綦记事此言差矣,重疾需下猛药,响鼓不敲夯锤。”刘懿起身,站于堂中,目不斜视地看着樊听南,气沉丹田,“当今世族之乱,堪比当年诸侯割据,诸侯以兵谋权,世族借地谋势,索取之法不同,却皆以裂土割疆为要。樊大人,晚辈说的可对否?”
樊听南默不作声。
刘懿看了看樊听南的神色,又环视一圈众人,挺直腰板,儒雅中带着野性,豪气中带着杀气,“治病趁轻,杀人趁病,若不趁世族尚未有颠倒日月之力时,根而除之,有朝一日,秦汉战端一开,世族割据攻伐,江山沦丧,民不聊生,那时,是谁人之过?是你季秋可担?还是你綦越可以力挽狂澜?我等饱读圣贤之书,皆欲开功列绩,青史留名,此时若不作为,难道定要等到若干年后,王已非王、候已非候、民已非民、江山已非江山时,你等才会清醒么?”
待刘懿说完,一名族老接上了话,见那名老爷子柔声道,“刘大人,彰武世族亲善仁和,并未有强买强卖之举,难道凭借功劳辛苦得来的土地,也要奉还不成?”
在座纷纷称是之时,刘懿浓眉一挑,此当庭面诤,虽问难锋至,而少年刘懿应对响出,立刻厉声斥责,“迂腐之极!老先生阅尽沧桑,安得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乎!世族一时之好,实为人治,若族长更换,性情大变,横征暴敛,压榨乡亲,又当如何?平田一时之痛,实为法治,分田拿地,动止有法,只可租借,不可买卖,世族再无低买高卖之手段,黔驴技穷也。难道您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的嘛?”
刘懿欺近三步,言语激昂而诚恳,“诸位,这不仅是保住了老百姓的根,这更是保住了世族们的命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中顿时明了:修渠、平田,都是陛下对付世族的怀柔之法,可如果世族们不知好歹,面对他们的,就可能是帝国的刀兵啦。
中堂之上的文官,鸦雀无声,列听的族老乡亲,亦沉默不语,这场论战,终以彰武诸文之惨败,而草草收场。
夏晴在一旁洞若观火,刘懿得胜后,他心中笑笑:懿儿坐拥大义,又口若神兵,今天的论战,不赢才怪。
“刘平田,入乡本该随俗,如此出言不逊,欺我彰武官兵刀枪不快乎?”
郡卫长吴馗走了出来见他,手握单刀,一指轻提,刀出半寸,一声嗡鸣。
刘懿气定神闲,忽然走到吴馗身前,针锋相对,沉声道,“吴郡卫,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吴馗是个大老粗,没明白刘懿语中深意,便愣头愣脑问道,“什么?”
刘懿声音骤冷,“我问你,是谁让你拿着长刀,恐吓朝廷命官的?”
吴馗顿时语塞,听懂刘懿话外之音的人,都替吴馗捏了一把汗。
刘懿气势大涨,前挺一步,这一步,强树在前,亦可撼之。
吴馗竟被那股无形压迫逼退了一步,低头左顾右盼,不敢与之对视。
“武将无谋,深失大望。”刘懿又迫近了一步,言之凿凿,“本令非比畏强凌弱,惧刀避剑之人。吴郡卫,你彰武有刀,本令,难道就没有吗?”
刘懿傲立堂中,双手紧握后又复舒展,拱手一周,“民兴,则天下兴;民苦,则天下苦。世族当年崛起,本就依靠百姓之力,若无人心,何来世族?诸位,望自重!”
随后,刘懿快步走到樊听南跟前,谄媚的嘿嘿一笑,“樊大人,气消了,是不是该交地了?”
樊听南黑色的脸黑了下来,无可奈何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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