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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助人为乐


  巨音振聋发聩,激起群山呼应,滚滚不绝,显示发声者内功着实了得。

  此地早已有人,而且是修为不俗的先天高手,这点王宗超早在到来之前就已经很清楚,闻言也不意外,只是侧头望去。

  忽闻一声长笑,一名大汉从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跳了下来,吐掉口中长草,一边大步走来,摇头笑道:“我劝你莫要观望星天为好,这些年来,不自觉看疯了被逐出武界的倒霉蛋可不在少数。大伙来一次并不容易,可不要随便浪费了。”

  来人约莫三十有余,面相不老,但颔下留着粗硬燕髭,又兼虎背熊腰,显得颇为粗豪,双眼却时时混不经意地微眯着,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他的双臂束腕是由一圈圈粗大的铜环组成,一臂九个,从虎口一直套至肘底,而且不是凡铜,而是以内力催火反复精炼的铜母铸造,看重量至少也有近百斤重,双腿裤脚以皮索交缠缚起,一身短衫快靴,穿着干练却又有些不修边幅的凌乱,颇似江湖游侠。

  原来此人发声打断王宗超观望星空,也是好意。只因九空武界自有规则,一旦进入者昏迷失神、神智混乱,或者重创垂危,都会自动被放逐出九空武界,回归现实。所以普通人哪怕进入,也根本呆不了片刻,转眼间就会因精神负荷不足充斥武界的强烈武道真意而自动回归现实,即使撑得住,等到疲惫不堪不得不入睡时照样会回归现实。

  而想进入九空武界,也并非易事。单以武道层面论,不外乎三种情况可以进入:一种是某个武学盛地因无数人常年集中练武,积累了浑厚武念,时时与武界沟通,令武界之门定时开启,不过基本上也不会太过频繁,哪怕少林武当这种武学圣地,也不过每年开启一两次,每次维持短短半刻,故每次开启都是一大群人团体进入。一种是两大势均力敌的高手激烈对战,让彼此武念在对抗中不断激荡提升,与武界共鸣,令武界之门短暂开启。这其实也是王宗超与无名当年比剑令剑界开启的做法,虽然要求已相对降低了许多,但也绝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打上一场架就行。最后一种则是某武者创出一种高妙武功,让武界平添一道全新的武道真意,以此感召,也能得以进入武界。

  而除此之外,就是某人的行事与“武神三约”高度契合,问心无愧,又在广弘武道、行侠仗义方面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功德,也能以此开启武界。

  总而言之,对于绝大多数武者来说,每来武界一次都是极为不易的,需要再三珍惜的机缘。整个武林中,终生都无望进入武界一次的武者,其实也不在少数。除非是武道修为达到剑圣、无名、武无敌这种境界,行事理念又不与“武神三约”有严重冲突的人,才能单凭一己武念开启武界,来去自由。除此之外,某些被中洲武神赐予特别权限的,也能自由来往甚至顺便带上旁人,比如某位被武神委以重托的。

  不过进入了之后,始终需要进食、睡眠的血肉之躯也做不到经年累月长久滞留。哪怕修成高级内力者,也很难做到连续一两个月不睡不眠。至于进食方面,虽然九空武界也有浆果、野兽可以采摘捕猎,但这些食物却与真实食物不同,其中蕴含的是纯粹的天地元气。吃下之后,虽能弥补体能消耗,个别珍贵的甚至增进功力,洗髓涤脉,排除体内污垢,但其实无法补充物质层面的营养,类似于让使用者进入辟谷状态。虽然进食者也能因此多支持许多时日,但最终还是会因严重营养不良而虚脱饿死。

  而想带着大量补给进入武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武界规则,只有被武者护体真气完全覆盖的物品才能被随着一起带入(注意护体真气不是随便将真气外放就能算数)。所以某些护体真气都做不到完全覆盖全身的三流高手,进入武界时能够不裸奔就已经不错了,想要带上一大批补给只能是说笑。

  除非是先天高手,因为生命本源已然蜕变,能够靠着融汇天地元气来直接壮大本源,所以即使单纯进食武界的食物也能支持上一年半载。再加上他们已能够用练功打坐来代替睡眠,护体真气又至少能笼罩身外半尺方圆,随身补给也不成问题,所以在武界中长久逗留上两三年的也不乏其人。

  由于武界开启前有一定的预示,不至于让人全无准备。所以一个人进入武界时,随身携带的物品、补给的多寡也足以成为衡量功力高低的标准。那大汉亲眼见着王宗超忽然出现,身上又别无他物,理所当然就判断出他的功力尚浅,又见他一进入武界就作死去观望武界中堪称最为繁复莫测的星图演化,这才以类似“狮子吼”的喊声打断。

  不过当他发现王宗超眼神澄清平静,毫无入迷之像时,不胜惊讶道:“没想到你内功修为不高,心意武慧倒是颇为不俗。这次能够进入武界,莫非是宏武有功,还是创出什么新奇武技?”

  王宗超的真气在完全内敛的情况下,莫说先天高手,就算是天人高手都休想感应出个子丑寅卯,仿佛功力极为浅薄,再加上整个人看上去全无半点老相,这大汉还是一如既往以为他年纪尚轻,修为不高。

  对此,王宗超也只是笑了一笑,随口回道,“说起来,我自创的武学倒有不少……”

  “你年纪轻轻,就能一再自创武学?”大汉听得有些发怔,随即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老彭我年近四旬,也不过将家传的一套‘铁线拳’勉强改良为‘铁岳刚拳’,自觉还有不少瑕疵,自是不能和小哥你相提并论。只是不知你所自创的武学又有什么名目?”

  王宗超只是摇摇头,“我自创的武学太多,实在记不住,也不知你要问哪种?”

  “呃……”大汉听了,顿时满脸古怪,心想自创武学哪有那么轻易的。尤其是能够引来武界回应的新武学,全是心、气、艺三者完美结合,有资格开馆授徒的程度,普通武者练上一辈子,能够在原有的武学框架上自创一招半式已是相当不错。像大汉这种能够在三流的‘铁线拳’基础上,靠着感悟山岳真意,自创“铁岳刚拳”一门完整的拳路的,放在先天高手层次也足够引以为傲,堪称矫矫不群。像王宗超这种宣称自己自创武学太多记不住的,无疑已是车大炮了。

  “竟然是这样啊……那小哥可谓旷世奇才了。”大汉虽然还在夸奖,但双眼却已绽出明显的嗤笑之意,又以揶揄的语气问道:“不知小哥创的是哪几种绝学?是拳法、掌法,还是刀剑套路?”

  王宗超如实回道:“无论拳掌刀剑,皆通晓一二,创有新招。”

  “哈……”大汉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斥道:“样样皆通,样样稀松。你以为你是当年的十强武者,还是中洲武神?殊不知极峰争胜,拳不如拳,掌不如掌,剑不及剑,刀不及刀,终究没一门顶用,若能重新练过,你挑一门潜心钻研,独沽一味,当胜大锅同炒!”

  “这倒是正理,有个朋友也时常这么说过我。”王宗超不以为意,反而点头赞同,“不过我向来有兴趣就加以习练,至于本身能够多强,倒是次要。”

  “原来你却是个武论者……”大汉皱了皱眉,心知这些年来武林中流血争纷大减,倒是有一小部分武者开始不重视实战,只专研武学理论,故称为武论者。

  不过这些人实战不行,根本无法去自行开馆立派,否则一旦其他武馆打着“交流”的名义上门踢馆根本就镇不住。所以他们最多只能在他人武馆中充当助教,或者以武学评论员身份点评武林中知名武者对决,归纳武学理论,提出一些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武学见解以及花巧新招,以此出版书刊,极少有人能够凭此出人头地,成为宗师名宿。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若是你谁都打不过,又会有谁会对你所创武学感兴趣?”大汉连连摇头,以前辈提携后辈的语气告诫道,“不过无论如何,年纪轻轻便能够进入武界,都是了得。与其关注些繁杂武意,到不如抓住时机把自己功力提升上去。将来即使武技不纯,也总还能以力压人,与人放对不致太过吃亏。”

  王宗超闻言哑然失笑,“我这次来武界,倒还真是为了提升功法功力来的。”

  大汉忽然圈指衔在嘴边,发出一声长哨,一点黑影自远方狂奔而来,眨眼便至,却是一匹通体油亮、飞鬃如雪的高大骏马。

  这匹马来去如风,急奔倏停,无论奔跑速度还是个头都是数倍于常马,委实神骏无比,却是九空武界的原产生灵。

  九空武界中,所有生灵无论大小都拥有近似先天高手的体质,能够直接从外界汲取天地元气来壮大生命本源,或者说,它们的生命本源原本就与天地元气并无本质差异,故体能体力远胜凡类,而且极具灵性,有些干脆就是兵魂所化。进入武界的高手以武力与拳意降服之后,往往都能够成为不小的助力,甚至回归现实世界后,还有可能从武界暂时召唤出来助战。

  只见这匹马背上马鞍两侧挂了两只斗大皮囊,鞍畔还有一副卷起的铺盖。大汉拍了拍马颈,又从鞍侧的皮囊中拿出几块干粮,两个色泽朱红的拳头大果子,递给王宗超道:“看你身无长物,哪怕武道心意了得,在武界估计也待不了多久。这两个果子是武界之物,每个吃下后都能辟谷七天,胜过练气一月,配合吃些干粮,总能让你撑过半个来月。这一带武人虽不少,但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武神眼皮底下,没有多少人敢于明目张胆恃强凌弱。不过记着不要去惹些凶猛野兽或者成群结队的试炼武俑,有些家伙连我老彭也只能躲着走。”

  武界也是试炼之地,不仅武者之间的比武对抗,而且还有许多猛兽与武俑可以作为试炼对象。其中某些呈麒麟、龙凤之象或者天生铁甲,刀枪不入的猛兽,就连普通先天武者都不是对手。而武俑则个个骁勇善战,且大都集群盘踞某地,俨然一支精锐到极点,煞气冲霄的百战雄师,都不易对付。不过如果试炼得胜,往往能够取得饱含天地元能,服下后能够伐经洗髓改善体质,增长数年功力的武界果实,或者武功秘籍以及神兵利器一类宝贵之物。至于失败者,虽然一旦重创垂危或者昏迷就会被逐出武界,脱离险地,但如果不知进退又过分倒霉,难免在现实世界伤重不治。此外也有些被虐得太惨的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家伙,从此不敢踏入武界半步,兼且终生武功难有寸进。

  王宗超道了声谢,却不接干粮与果子,而是忽然问了一句:“你叫彭淳岳,在武界已经呆了两年五个月有余了?”

  “喔,你怎会如此清楚……”大汉彭淳岳顿时为之一怔。

  王宗超继续道:“你已与东瀛高手海泽武狼相约在此地比武。虽然此地山岳地形与你拳意相合,你又提早半天到来,力求天人相合,在交战时能最大程度借四周山岳之势发力,但其实仍无多少信心以‘铁岳刚拳’胜过对方的‘海渊无量掌’。”

  “阁下高深莫测,原来却是老彭我看走了眼!”心中隐秘被对方随口道出,彭淳岳原本几分懒惫神态一扫而空,面色徒变,向前踏出一步。

  只是一步,顿时飓风扑面,四周花树震晃,溪流改道,时竟如土龙翻身,天地震动。但骇变却不过一瞬,眨眼身畔草木静立如旧,连微风都没来一丝一纹,显然那人的内功修为已臻化境,惊愕之下雄浑气劲迸出,却能在伤人及物前硬生生收回。

  此举其实也是试探,虽非真正出手,但仅仅发出的气势威压已足以让稍弱的高手崩溃晕厥。眼见王宗超依然平静自如,混不经意,直将雷霆轰顶,山崩地陷当成清风拂面,片叶加身,这才让彭淳岳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确确实实是看走了眼。

  “你的‘铁岳刚拳’稍加变通改良,胜过‘海渊无量掌’其实也不难。”王宗超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又道,“你姑且向我全力发拳,我自助你推演提升。”

  “果然是露相非真人。不过老彭我的拳也没那么好接,阁下且小心了。”彭淳岳倒也是条汉子,明知对方深不可测,但动起手来,依然毫不退缩,毫不犹豫,当即举拳。

  一拳高举,紧束上臂的九个沉重铜环顿时锵然大作,发出沉闷到极点,仿佛九座铜丘铁峰彼此对撞,催人胆裂撼人心魄的滚滚巨音。无数浑厚巍然的气息在他臂上汇聚,令他的拳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仿佛一座实实在在的铜山铁岳,巍巍然,锵锵然。拳势浑雄沉重到极点,拳劲也刚烈强硬到极致,两者浑然一体,更显非凡。

  这一拳不仅凝聚了发拳者的全部精气神,而且还将四周山岳之势也一并借来,俨然已有了几分天人交感的磅礴威势,虽然精神压迫远大于实质,但若能更上一层,也未必不能涉足真正的天人界限。

  一拳朝着王宗超落下,还未及身,借来的浑厚山岳之势已烟消云散。这倒不是彭淳岳自己不济,或者王宗超有意而为,实是自踏入武界起,他已与中洲武神共鸣一体。由于神域的天然法则所限,神域的任何事物,都没可能简简单单借来冒犯神主。

  祛除山岳之势,彭淳岳自身的拳劲也自不凡,先天以下自然挡者披靡,先天高手中也算赫赫有名,不过都是相对而言溪流或许会淹死蚂蚁,却绝对无法给沧海带来潮汐,这种层次的攻击,对于王宗超来说实在算不上是攻击。

  “你的拳过于追求沉稳厚重,进取不足,变化更是不足,何不放下重荷,轻松上阵,随意变化,不拘刚柔轻重?”

  一拳之后,还未等彭淳岳真正回味到其中匪夷所思的震撼之处,王宗超已开口点评一句。

  彭淳岳犹不相信自己全力一拳造成的结果,一时难以接受,不觉喃喃出声:“我.……我毕竟要借山岳之重……”

  “错了,借山岳之势是拿来压对手的,却不是时时刻刻压在自己心头。”王宗超摇摇头,忽然一掌拍出,“再者招是招,势是势,谁说借山岳之势,自己便不能轻灵巧变?”

  一掌巍巍然如山岳临头,缈缈然又如蝶舞飘飞。分明崇山之重,却俨然鸿毛之轻。

  若非要形容,这一掌就仿佛一只明明轻盈飘飞,绕枝穿花,上下翻舞的蝴蝶,但蝴蝶身上却俨然背负了一座巍然耸峙,绵延无边的山岳,两种迥然相悖的特质不可思议地完美相容,统合为一,仅仅这种反差,便足以让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心旌震晃,气血浮动,难过得直欲眩晕吐血。

  梦寐以求,却又无法想象的一种全新武学真意伴随着这一掌冲击而来,霎时彻底震慑住彭淳岳全部身心……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名身穿长衫阔袍的和服的中年人从远方举步走来,只见他气度严正而平和,举手投足,一呼一吸,皆伴随着自然而然的隐隐潮汐澎湃之音,仿佛催波携浪而来,自有纳海胸怀,宗师气度。

  他却是与彭淳岳于此地约战的东瀛异武道高手海泽武狼。虽然成名不长,但却已是赫赫有名的宗师级人物。

  东瀛异武道,也是大日宗果以及月魅凫两人所在的武学流派,不过又分成不同宗派,相比大日宗果以及月魅凫两人着重的气宗,海泽武狼所在宗派更讲究内外兼顾。

  当年中洲恶魔之战,异武道的大日宗果、月魅凫,紫气宗的紫电、狂雷等高手加入中洲队一方对战恶魔队,又皆阵亡于中原。虽然东瀛天皇后来被恶魔队挟裹着入侵中原,但中洲武神却依然不念旧怨,反而感念诸多东瀛“义士”之德,使人将异武道、紫气宗等失传武学全部送回东瀛,其中不少甚至还加以改良。而九空武界也从来不禁东瀛、西域这些外族高手进入,一视同仁。

  此举固然令诸多东瀛武林感铭于心,同样视九空武界为武学圣地。每年从东瀛至中原求武求学的东瀛武人络绎不绝,且大都将姿态放得极低,逢人点头哈腰,极为恭卑。而中原武林方面,许多人认为此举大显泱泱中华上国气度,不过也有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中洲武神是在养虎为患。

  却不知中洲武神其实是在嫌东瀛人还不够强,只因古往今来,无论一国还是一族,彻底没了外患都是衰亡之始。风云世界中,真到了华夏一国雄霸世界,目无余子的地步,也就该开始走向衰落了。所以东瀛实在是华夏的一块再好不过的磨刀石,万万不能太快垮了。

  海泽武狼练武天赋绝顶,早年也不过是一名普通渔民之子,但因搭救受伤潜逃的破军,得以传授剑宗的“平湖剑法”,而后又拜入异武道,得了中洲武神归还东瀛的“气海无涯”功法改良版,在惊涛骇浪中苦练二十余载,感悟沧海大势,海渊之深,体验潮汐澎湃,惊涛变化,由此自创“海渊无量掌”,实是当之无愧的武学大宗师。

  当海泽武狼慕名前来中原之后,短短一年间,已在武界内外连败二十余位先天宗师。但每次都是公平邀战,从不强人所难,而且都是堂堂正正公开比武,只分胜负,不伤人性命,尽显宗师风范。中原武林中不忿者有之,深以为耻者也有之,不过除了某些在武界深处潜修,企图突破天人之限的几位老怪之外,却一时无人能将其挫败。而且海泽武狼越战越强,进步神速,不少一开始不对其重视的中原名宿,后来却反而在他手下一一败北。

  彭淳岳也是因友人落败,一时激愤向其约战,但其实并无多少胜算,而如今海泽武狼已如约前来。

  当海泽武狼第一眼见到彭淳岳时,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只见他的这个对手一副呆若木鸡模样,双眼呆滞,口中喃喃自语,双拳时不时胡乱比划几下,似是魂不附体。而在他身边不远处,一匹神骏的巨马已经不耐烦地自己吃草去了。

  “彭君所为,究竟何意?”海泽武狼开口询问,但彭淳岳却一如既往,对他的到来似乎一无所觉。

  “莫非是求胜心切,反而练功走火了?”海泽武狼思来想去,料定不外是这层原因,随即举步上前,一掌缓缓推出。

  他却不是趁人之危,自到中原一日起,他都一直谨小慎微,哪怕屡败中原高手,也从不让中原武林人士抓到半点把柄,以免招来群起围攻,何况如今是在中洲武神眼皮底下的九空武界?所以此时出掌只是推出一道浑厚而柔和的气劲,要探明对方身上哪里出了问题,看看能否助他清醒过来。

  想不到双方气机一接,彭淳岳却骤然一震,本能地挥拳向他反击过来。

  这一拳去势虚浮不定,不仅与“铁岳刚拳”的沉稳凝重背道而驰,甚至有违拳法正理,臂上铜环也是凌乱作响。然而一拳既起,却依然带动一座巍峨而沉重的山势,似从天外碾压而下,却又偏偏随拳势飘摇不定,犹如落叶飘飞而下。两种绝然相悖的特质相合为一,竟然海泽武狼生出一种飘摇不稳,动荡不定的并非巍然山势,而是原本稳立的自身以及自己立足的地面的错觉。

  非是拳动,而是己动!

  “好诡异的拳势!”

  在先天宗师中,彭淳岳一贯以沉稳凝重,以势压人著称,如今的拳势却变得轻浮飘忽,却偏偏依然给人沉重如山之感,而且一出拳便撼动、压制自己心神,几乎令自己立足不稳,显然是一种更加厉害的拳意!

  海泽武狼心头一凛,当即打点精神,全力应对。双掌一翻,带动四周气场犹如暗流般汹涌不停,万斤巨力从四面八方向彭淳岳翻滚涌去,千漩万转,让对手仿佛陷入怒海惊涛之中一般不可自拔,越陷越深,又随时可能以排山倒海之势把触及的一切都卷缠、吞噬、粉碎!

  再斗片刻,海啸之声越来越发浩浩荡荡澎湃无俦,四周溪流的流水,以及山林间水气近被带动吸聚,在方圆二十丈之内,形成一派怒海滔天,波涛滚滚之象,仿佛这一带已不再是陆地,而是真正的沧海。

  “海渊无量掌”无论招式的刚柔兼备变幻莫测,还是气势的浩瀚澎湃沛莫能御,皆胜过“铁岳刚拳”不止一筹。若依常理,彭淳岳只能一再扎稳根基,严防死守,就如海涛中饱受冲击的礁石,在极为被动形势中争取一线胜机。但他的功力其实又不如海泽武狼,越是坚守,胜算只会越是渺茫。

  然而此时却又与海泽武狼预料中大有不同,只见对方拳势始终若轻若重,仿佛举重若轻,又似举轻若重,完全不可捉摸。每当海涛水洪,风急浪高之时,便如怒海轻舟,随浪起落,看似随时可能没顶,但却始终至于涛峰浪巅,天高任翔。而一旦海泽武狼掌势稍有回落,便能立即化为泰山覆顶,天外陨石,以令大陆板荡,怒海倾溢,海枯石烂之势,不依不饶地一次次轰然砸落。

  如斯拳法拳意,已完全胜过,且稳稳克制住“海渊无量掌”。海泽武狼竭尽所能,竭力求胜,却始终被压制下风,回天乏力。最终仍教对方一击重拳结结实实落到胸前,在连串骨折声中被自动放逐出九空武界。

  “中原武者,果然强者辈出,中原武学,更是不可思议。想不到一个几天前相比我还大有不如的中原武者,只用几天功夫,便能令拳意蜕变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境界,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在重创回归现实瞬间,海泽武狼除了饱尝落败的黯然神伤之外,心中唯有无奈感慨。

  “竟然……赢了……”

  依旧留在武界的彭淳岳则是满脸如梦方醒的神情,兀自有些不信自己已经取胜。回忆之前,始终迷迷糊糊,宛若一梦,连王宗超的具体形象言谈都记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自己拳意的蜕变提升都是切切实实,绝无半点虚假!

  …………………………

  与此同时,王宗超早已来到九空武界的核心地带,一处绝大多数先天高手都无缘进入的地方。

  彭淳岳与海泽武狼的对决,其实并不能让他真正感兴趣,而他也并无故意打压东瀛高手的意思。纯粹是彭淳岳为人古道热肠,也算一饭之德,故稍加回报,随手助他提升一下拳法拳意。至于他后来与海泽武狼一战是胜是败,则已与他无关了。

  越是核心地带,九空武界的景致却反而越显平凡朴实,几乎已与真实世界没什么差异。如今呈现在王宗超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古藤老树、小桥流水,夕阳西照,一切都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

  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河畔树下拉着二胡,曲调清雅出尘,但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四周并无听众。倒是有一群鸟雀或停于枝头静静聆听,或随着曲音轻飞曼舞。

  王宗超并不打扰,而是悄然屹立聆听,直到一曲终了,那人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

  王宗超微微一笑,向对方点头致意,“不觉已一别十数年,如今见面,实是久违了,无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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