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七、剑舞华殇（15）

　　那一眼便化为千眼万眼。

　　跨越星河与曲线折叠的无垠位面，空间与时间凝固在那惊鸿一瞥的刹那间，肖凡情不自禁，愣在了当场，在世间万物悄无声息的动静中，他的世界却静止了下来。

　　当前所处身的位面，或者说眼中所见万花筒般的世界，由观察的焦点所忽略的场景，绝对不可能是基准位面，亦非魔道世界，因为量子态的肖凡，足以洞穿虚空万界一切阻碍的神灵之眼里，仅有一个何方静。

　　而何方静正身着修身而迤地的长裙，衣襟雪白，各种繁复的缝衣走线构建的纹路，与及裙摆、腰身对襟、双腕袖口的折叠花边添饰，在在显示出其式样上与基准时空、魔道位面的迥异处。

　　这是一个迹近于东欧中世纪时期的宫廷女官的服饰，而何方静身在此地，究竟拥有什么样的身份，是王族女眷还是宫廷侍女，肖凡一无所知。

　　虽然理智上清醒无比，既是异度位面的相逢，与何方静一旦彼此相认，便会激发相互之间的记忆苏醒，而必将给何方静带来杀身之祸。

　　然而肖凡无法移开视线，他只是死死盯着何方静，她的身体，她美丽的容颜，妙手画师精心雕琢般的面部轮廓完美无瑕，充满青春活泼的气息，同时又深具恬静柔婉的气质，窈窕而端庄挺秀如仙子般的身段，还有那双每当与之对视之际，心下便生出又爱又怕、敬畏有加的明亮的眸子。

　　那双明亮的双眼里，透着坦诚和率真，蕴含着复杂的内容，似乎将世间万事万物看得通彻透明，又似乎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肖凡深情的凝视了良久，直到泪如雨下，才终于察觉到，自己已然现出了苍老的身形容貌，就站在何方静的身前，两人之间相距不足五米。

　　这短短的五米之距，却势成人神殊途，构建出割据时空般遥远的鸿沟！

　　就在何方静明艳的神色，由讶然中透出一丝情意之际，肖凡出手之快犹如雷鸣闪电，随着指端勾勒之下，虚空裂缝乍然呈现，张开了一道通天峡谷般的庞然豁口，凝结的时间再次悄然行进，时间箭头重归空间时序，亘古不变地持续前行。

　　而下一刻，碎散于无数星辰位面的神识，便犹如魔道剧情人物剑神化身百亿之数的灵思般，骤然跨越黑洞，由时空的不同位面往涌往同一个位面。

　　这是肖凡记忆体的终端，三号位面这座人族统治的高武星辰。

　　此时他正在柴房辛苦劳作，这是凤凰洲的都城，一家格制规模较小的珠宝阁，而肖凡年方十六，是阁铺管家于奴市上购入的劳役小厮。

　　由于张姓主人生具慧眼，天赋异禀，鉴识玉器宝物精准确切，而在凤凰京师一带得享大名，由一位挑脚贩子的血脉延续至今，家道已然颇见起色。既能经营珠宝阁，营商的对象本就是面向世家贵胄的经销服务业，纵然比不得专司皇族采购精微器玩的高端，在京城权贵间，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肖凡的记忆，在回归三号位面之际并未遭到抹杀，所有的记忆均一并保存，然而更无须意识海的探触测知，亦知聂语晴所在蓬莱帝国的确切位置，却不敢径行奔赴前去面见她。

　　担心的事项无外乎惯性使然，会否再次由于他的出现，给聂语晴带来杀身之祸？

　　假如真会出现如此局面，只能证明当前仍处幻境空间。按说三号位面应当是真实存在的，肖凡在这里征伐过数月，且自认为对此间人文特征、民众好武的生性有以掌握。

　　但他不敢冒这个险，左右迟疑不决，在名为“聚英阁”的珠宝行里，一待就是八年之久。

　　八年后，大陆史上最为著名的玄天战记发生，战火甚至波及到凤凰城，而一位出身草莽的民团首领丁羽，居然突破了武道极峰，转战天下间击败数十位虚望境高手，从此率领大批武道强人，自号天机生，于苍穹洲境高树大旗，自立神殿打磨武道强者，推出洗脑著作“神禅道”，号令天下，堪称群雄束手，万邦来朝。

　　燕云十七洲从此多了两字前缀，谓之“神恩燕云大陆”。肖凡隐约感到，丁羽此人身上似乎带有所谓“神君”的神识投影，是否来自魔丹人的神灵分身，却也不甚明确。

　　战火的荼毒洗礼了整个燕云大陆，墙倒屋塌生灵涂炭下，聚英阁自难幸免，肖凡倒是护着张氏主人一家亲眷，且战且走。他并非嗜血杀戮的生性，更无恋栈不去之意，只是八年来主人待他颇为亲和，大难临头之际也便伸出援手帮衬一把而已。

　　谁知被张氏族人得陇望蜀，跪成了一排苦苦哀求，务要肖凡这位多年来不起眼的小厮护佑举族周全，肖凡也是不胜其烦，他这性子原就没有多少拒之千里的手段，便将武道的历练，拣其庞杂和繁复、极为难以人力习练的技法，融会成一本剑诀缉要，还刻意取了个恶搞的文青名讳《浣花剑法》，留存于张氏，如此才得以脱身，就此飘然远走。

　　走着走着，眼前的场景又逐渐变异幻化，耳畔响起了一个苍老的语声，听到这个声音，肖凡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我同行至此，于这前尘今世的缘法，小哥心下当有明悟。”白发白眉的耄耋老人依旧鞠褛着身形，却双手捧持翠玉杖，拱手作揖道：“老朽就此别过。”说完顺着崎岖的山道，转身柱杖缓步行去。

　　此时天朗气清，眼前豁然开朗，草木扶疏，花香鸟语油然生出勃然意趣，两人同行所抵之处，已是山腹洞穴的另一处出口。

　　“所以我是魔尊，而你正是我亲手炼制的那个器灵……魔丹人，是吗？”肖凡追着老人的背影问道。

　　“小哥为魔尊神识纵横天地下，多年来唯一的宿主是也，至于魔丹人是谁，请恕老儿不知。”老人的语声飘飘摇摇，渐行渐远，沙哑的嗓音也变得越渐隐约散淡，“我乃神君开天辟地，开创这一人族领地之际，留下的终极残念，为九处分身之一，亦为小哥神识所测知……”

　　老人身形没入草丛中消逝不见，语声也就此终止。

　　却不知为何，肖凡冷哼一声，整个人骤然变得模糊而透明，仿佛某种机械体，或者虚化的投放景象，身形由原地散溢开来。

　　几乎于同一时间，天乌城禁卫森严的宫廷深处，演武堂前银白铠甲鲜明的一众武士，布列阵仗习练军姿的吆喝声中，聂语晴亦铠甲覆身，神情严峻，姿态端庄，仿佛化身女武神，眼前倏地一花，肖凡骤然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住，仿佛抱在怀中的是个无比珍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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