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六、无期流浪(21)
富贵妹最后一次打算联络肖凡的意图,被接续而来的事项冲散,东林市以至于整个济州省的网络已然瘫痪,嫁接于电话网络的无线信号,也由上游端被乱民拆毁。
这件事有前因,当街面上最后一间民用副食品商店被流民抢夺一空之际,暴乱的因子终于开始疯狂发酵,烧杀抢掠等惊悚的暴力事件屡见不鲜,透过居屋紧闭的玻璃窗,每天都能见到三四起血腥状况,直到后来,通过高层建筑下瞰城池,丝网般的街区上人烟寥寥,整个市区变成了一座鬼城。
她跟母亲及投奔来的几位女性亲眷,每天躲在家里瑟瑟发抖,既不敢出门,更无法跟外界联络,惶惶不可终日,米缸早已见底,小麦面也早已消耗一空,如今每日以软包装的高糖大麦粉,勾兑糯米糕调成稀粥状,用于十多口人果腹,这种情形很难预料还能维持多久。
没有蔬菜,缺乏纤维素的摄入还在其次,她们最担心的问题在于,什么时候会停水?一旦市内供水管网停止供水,她们身为弱质女流,只怕也不得不投身街区,踏足荒野,遍寻果腹之物。
济州境域的伪正府,成了民众唯一寄予依赖的政权,然而这些家伙忙于抢权夺利,必须先行确立充分的裁决权,还顾不到东林市这座位于省境的边远城池。
民不聊生,生机维艰,男丁均已出行寻觅口粮,起初还不时带回一些食物,到后来食物多是霉变或腐烂,显然是以捡拾的为主,再过得几天,这些男丁就此消失无踪,包括富贵妹的父亲,包括她的哥哥钱猫。
钱猫自从第一次出行之后,已有近二十天未曾归来,身上携带着大量纸钞,这个时候已成累赘的废纸,想必早就被他扔掉了。
富贵妹猜测,哥哥一定会只身前往一千多里外,去寻找那个挚爱的女友——会喝水的冰:周冰莹。
到了这个时候,是非对错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明晰的分野,人人都要为自己与及家人谋求生存权力,在钱猫心目中,周冰莹才是最亲近的家人,才是他最应该全力去保护的爱人,母亲及投奔的亲戚们虽然多有不满之辞,但富贵妹却觉得理所应当。
大难临头,狂悲狂喜皆不足道,站在男人的立场,钱猫必须有所取舍,选家人还是选爱人,本质上没有区别。
可她毕竟还是猜错了。
钱猫并未临到极端选择的地步,便已遭遇了另一群人。
事实上,他出行的当天便从女友所在城市赶返家中,归途上,飞行点被冻结,只好转乘出租车,光伏出租车行到一小半,戛然停在半道上。
貌似较为年轻的司机跟后座的钱猫大眼瞪小眼,钱猫分明看到此人眼中贪婪的神色,暗暗提起了小心,注目圆瞪,作出凶狠的模样,因为他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都是粮食,都是通过周冰莹的父母处获取的,虽然外表看来只是普通行李箱的格局。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估计看钱猫也是个壮小伙,司机终究没敢造次,约略解释了两句,总台锁死了光伏轿车的行驶能力,请客人当场下车,费用就不要了。
钱猫有所不知的是,就这段数百公里的行程,历时不足两小时,华币已经贬值成废纸。他傻呵呵地拦了好几辆出租车,且扬起了手中的纸钞,车子却理都不理他,后来打算买点面包饮水之类的,郊外地带也找不到商店,一路走一路打听,才发现华币已然失效了。
街面上都是一圈一圈的人群,几乎看不到孤身前行的人,钱猫走得又饿又累,刚蹲在道旁开启行李箱,打算找点吃的喝的,一群人忽啦一下涌过,抢了两个箱子就跑。
钱猫一愣之下大怒,撒腿就追,果断被几人拦下来一顿拳打脚踢,手机钱包包括外套都被抢了,算是深切体会了一次,什么叫乱世,什么叫民不聊生。
好在他身强体壮,虽非超级人类,到底皮臊肉厚,没受多大伤,他想着大概只能乞讨回家了。
从导航图……好吧,他没有手机了,身上并无电子设备,只能模糊猜测,距离东林市,肯定仍在千里之外,就连当前自己身在何处,他也难以确定,也许应该问问路人,但路人都是一伙一伙的,又有点儿不太敢上前招呼。
好歹前面那一伙还给他留了裤子和衬衣,再遇到类似的抢劫犯,再扒一次,就只能裸奔了。
越往前走越是不确定,心下越是凄楚而恐慌,想着自己这种状态,假如冰冰女神在旁,怎么可能看得起?不管怎么说,也是身强力壮一个小伙子,就算身处乱世,别人能活下去,自己又怕得谁来?
这么左右一番联想,胆气渐壮,步子也迈得大了一些,走着走着天就黑了,途中轿车都是风驰而过,也看不分明,更不可能丝毫停伫,公车则一辆也没看到过,开着两轮、三轮机车的不少,上面无一例外,都是挤满了人,成群的行人虽看到过三五拨,整体尚算罕见。
郊道上终于看到一间灯火通明的驿站模样的建筑物,正有不少人处身其内,忙忙碌碌地翻检着,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哪里是翻检货物,明明是在成群结队地打劫!
此处却不是驿站,而是一间城乡结合部的小超市,室内一滩血,很难估计是超市主人还是别人,里面乱糟糟的至少不下二十人!全是男的,一个女的都没看到。
这种情景,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钱猫冲上前去捡起一只瓶装水就拧盖喝起来,然后游目四顾,寻找吃的喝的。货架倒跌,物件零碎,钱猫目光锁定了一盒摔到开口的炼乳,虎扑上前用身体护住了。
跟所有普通人想法类似,别人能抢,我为什么不能抢?
屋外有磁悬浮轿车停伫,无声无息,钱猫根本没听到,也没注意,他的目光所指,全在下一个目标或下几个目标之间梭巡。
直到有个嚣张而尖锐的嗓音响起:“你看这帮家伙,跟野狗一样。”
钱猫讶然回头看去。然而除他之外,却没人向外看去,超市里目前还是和平状态,各自寻找目标物,等到所有物品打劫一空之际,也许就得来场真人格斗了,此刻堪称分秒必争,谁耐烦盯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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