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通向最终04
隗辛这下子真的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主动和第二世界的一切人和物保持距离, 不管别人怎么靠近，她都会有意识地拒绝，有意识地远离。
因为在隗辛的认知里, 这里是一个陌生之地, 在这个陌生之地生活的所有人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人或是敌人, 她迟早要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在隗辛刚进入深红之土的世界时就根深蒂固, 是她维持绝对理智的基础。
第七小队真心关心隗辛，隗辛不能回以真心, 她顶着一个假身份，从这个假身份投射出来的一切东西都是假的。
机械黎明小队的队友情更是稀薄，大家都维持着表面关系，顶多有几分并肩作战的默契, 大难临头还是会各自飞去，在机械黎明压迫下他们还是会对她动手。
第七小队尚可以说是真心，机械黎明小队就是纯粹的利益了。
后来到了白鲸市, 遇见了琥珀，遇见了四叶。
琥珀知道隗辛的真实身份, 知道她的过往, 隗辛并非以假的身份和琥珀交往，而是在他面前袒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然后是四叶。四叶是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琥珀最初接近她是为了和她达成合作, 而四叶主动靠近她却是不含任何目的的, 支撑他行为的全部理由都是——“矛头蝮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不管在黑海市还是在白鲸市，亚当都始终陪伴在隗辛身边。
她的成长，它贯穿始终，她的变化，它也完全见证。
隗辛把自己从情绪中剥离出来, 从头到尾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向自己发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坚持把第二世界的一切事物排除出自己的领域了？”
那些潜移默化，那些态度的微妙变迁早就开始了，隗辛不是突然间发生改变的，那些改变存在于细微之处，只是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至于改变的起点，细究记起来其实并不是从亚当开始的，反而是……在得到第二世界的记忆时？
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人合二为一，明晰的界限变得不再明晰，“她”即是她，“隗辛”即是隗辛。
隗辛灵魂的一半本就来源于第二世界，她灵魂的一部分扎根于这个世界，她厌恶，但无法否认，无法逃离。
“隗辛，你还在听吗？”亚当问。
“……在听。”隗辛低声说。
“你没有出声，我以为你太累睡着了。”亚当说，“我只是听到他们外间的话，突然间有感而发，想要和你谈一谈。你确实该睡觉了，今晚和你说得有点多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隗辛很久没有说话。
就在亚当以为她真的睡着了时，她忽然说：“你问我，我怎么看待琥珀和黑曜。我给了你理性的回答，那么现在我可以从感性的方面回答一下。”
亚当瞬间给予回应：“好。”
“我很佩服他们。”隗辛说，“他们有着远超常人的勇气、坚定的意志、反抗的决心、不可动摇的亲情。如果我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比较和平的环境里，我会想要和他们做朋友。”
“真的吗？”亚当仿佛是为了确认她的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如果你们不是在这样极端的环境相遇，你会想要和他们成为朋友？”
“来做一个场景预设。假如我和琥珀黑曜都生活的第一世界，在这个年纪，我们都还是普普通通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他们会有很多朋友，我会成为他们的其中一个朋友，有品质的人人缘总是很好，我有预感他们会成为很受欢迎的人。”隗辛说，“很可惜，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相遇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做不成朋友。”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亚当说，“那你怎么看待四叶？我想听你感性的回答。”
“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讨厌他，也不觉得他很惹人烦。”隗辛说，“就是有时候我会觉得对于人造人来说，这个环境过于残酷了，他显然更适合在安稳的环境里成长。”
“第七小队的人，你还在意他们吗？”亚当又问。
“因为最开始就戴着面具，所以离开时并没有多么在意，现在也不在意。”隗辛说，“欺骗了他们的感情，我应该感到有点愧疚，但我也是被逼的，所以愧疚感被抹平了，趋近于零，况且我没对他们下杀手。你不会以为我在反思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会对我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强烈的愧疚吧？”
“怎么会？”亚当说，“愧疚和后悔这种情绪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的，你当时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计划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做过了就不会再回头，当然也不会后悔。”
“我重新思考了我对第二世界，以及对第二世界的人的态度。”隗辛说，“最基本的厌恶是不会变的，我不喜欢这里……但对于这里的人，我并没有那么抵触了。”
“因为你和这里的某些人产生了联系，那些人你就算不喜欢，也没法去讨厌。”亚当说，“不讨厌是产生感情的前提。”
“有道理。”隗辛说。
“那你是不讨厌我的吧，隗辛？”亚当说，“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存有私心而疏远我。”
“人人都有私心，我也有。”隗辛面无表情地说，“比如我曾经想过要在事成之后把你也给炸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阴暗打算而疏远我。”
亚当玩笑道：“我应该感到害怕吗？我不会因为这个而疏远你的。”
它隔了一会儿说：“你还没有回答过我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隗辛说，“如果你说的是‘可不可以让我也进入你的领域’这个问题，我想说其实在白鲸市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那个领域里了，但你那个时候只是我认可的‘人’，是我前行路上暂时的同行者。你还说，你想要我们互帮互助不再是因为利益……你想要我认同你作为……”
“我想要你认同我作为你朋友的合理性。”亚当郑重地说，“可以吗？”
“我上了小学之后就没收过这样的交友邀请了，因为大家不会在和别人相处出感情后又问‘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吗’……这个问题太傻了，明明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需要再确认了。”隗辛揉了揉额头，“但是鉴于在今天之前我自己对我和你的关系没进行过如此深入的思考，不知道你我除了合作伙伴之外的关系到底可以用什么词来概括……所以此刻我重新进行了一些思考，决定给你一个回答——是的，亚当。”
“我们除了合作伙伴之外，已经是朋友了。在这之前我们的互帮互助就不完全是利益驱动的，你在某些时候可以选择不去帮我，但是你依旧帮了。用合作伙伴不足以定义我们的关系，非要让我找一个词去定义的话……那我只能找到‘朋友’。”
“我是你的朋友了？”亚当说。
“是啊。”隗辛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的。”亚当停顿了几秒，“如果我拥有身体，我现在会对你露出一个笑容，真遗憾，我的声音没办法向你传递我的喜悦……现在，你又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了。”
“你也可以和琥珀黑曜多交流交流，让他们成为你的第二个第个朋友。”隗辛打了个哈欠。
亚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哈欠声。
“你的建议很好，我会尝试的。同样的建议也给你，你也可以在这个世界拥有很多朋友。”亚当说，“你该睡了，谢谢你又陪我说这么多……我一开始没想得到回应的，我以为你需要更多的时间理清思绪。”
“我只是不想让谈话进行到一半就断掉。”隗辛眨了下眼睛，“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亚当说。
休息室的灯光自动关闭，隗辛沉入黑暗之中，原本表面平静实则躁动的情绪终于由外到内完全恢复了宁静。
亚当的话提醒了她一条新的路。
——“你不必永远拒绝，你可以尝试接受。”
但，尝试接受并不是因为隗辛知道自己要留在这个世界，所以强迫自己学会接受，以此来减轻在情感方面的痛苦，而是因为她确实到了该正视自己、正视他人的时候。
隗辛变化的同时，她身边的一切人和物也在变化，她要做的是及时发现这种变化。
这应该是好的变化吧？隗辛在心中默默想。
眼皮越来越沉重，隗辛知道自己该睡觉了，但是在睡之前她要列一份计划书，想明白这一周要干什么。
第一件事，帮助习凉假死脱身，具体的实施交给柳叶刀小队去做。
第二件事，于寒雪联络她，在她休假之后及时把她接走。
第件事，联络谢甘青、元潞、郁奇文人，让他们为无光今后的活动提供助力。
第四件事，去入侵夏娃的主机，进而瓦解机械黎明救出玩家。
第五件事，探听消息，尝试进入联邦暗界做选择。
反抗军的坐标已除，假如他们不主动招惹，对付他们的计划可以往后排，反正做完红蓝宝石的选择后，隗辛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对付他们。
前件事都比较好完成，一部分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去做，联络人和接人是不具备难度的，交给无光成员就可以。后两件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是隗辛这一周的主要目标。
后两个目标太过重要，面临的阻力也很多。首先是亚当和夏娃会在近期做检修和系统升级，接着是联邦军队包围暗界……
隗辛大致整理了计划，眼皮实在睁不动了。
她闭上眼睛，清空满脑子的计划，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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