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噗”的一声,光熹帝一口黑血喷溅出来。
喉咙里残留的血液堵住喉咙,他不断发出古怪嘶哑的气声,连一个清晰的字眼都无法吐出来。
“父皇,您想说什么?”萧慎面上的笑容愈发诡异,“您是想聊一聊,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分吗?”
光熹帝当然回答不了,他如同一条垂死的鱼,一呼一吸间充满了痛苦。
“其实在我年纪还小时,我打心眼里盼望着,父皇偶尔能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萧慎负手踱步,语气冷漠,“有一回我偷偷溜出冷宫,恰逢废太子生辰,您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送他价值连城的生辰礼,却在看见我时,眼神瞬间转为厌恶,仿佛我玷污了您的眼。您生气地大声呵斥宫人,吓得宫人连推带搡地将我赶回冷宫,路上我摔破了膝盖,疼了好几天。”
他转身面向光熹帝,又笑道:“不过没关系,我在废太子生辰之日,亲手将他扒皮抽筋折磨致死,再一把大火挫骨扬灰——别激动啊父皇,这不也是您默许的吗,就像您默许宫里所有人,都能肆意欺辱我一样。”
光熹帝吃力地喘着气:“嚇……嚇……”
“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我身为皇子,却过得猪狗不如,原来一切都是拜我的父皇所赐啊。”萧慎唇畔的笑意消失了,声音越来越森寒,“这么多年,你起先希望我死在冷宫里,后来又期待我死在战场上,可惜,我不仅活下来了,还即将登上龙椅。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到头来赢的人却是我,您一定很不甘心吧?”
他微微俯下身,漆黑冰冷的眼珠子毫无温度,“你的江山,你的皇位,对我来说一文不值。那它如今到了我手上,你猜接下来,我会怎么做呢?”
“你……”光熹帝死死瞪着即将继位的储君,口中不断涌出一股股黑血。
“死不瞑目就对了,你要满怀愤恨与不甘下地狱,与赵氏二百一十三个冤魂团聚。”这回,萧慎发自内心愉悦地笑了,“在十八层地狱里,好好注视着我吧,父皇。”
话音刚落,光熹帝双目圆睁,断了最后一口气。
“扑嗤——”萧慎克制不住自己,竟然笑喷了出来,“怎么死得这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又耳尖地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霎时收敛了放肆的笑声。
敲门声响起,是熟悉的清泠如泉的嗓音:“小七,我进来了。”
片晌后,沈青琢推门而入,只见高大挺拔的青年正呆愣愣地站在龙榻前。
他微微蹙了蹙眉,快步走至榻前,“什么时候断的气?”
“刚刚……”萧慎恍然如梦初醒,转眼望向先生,眸中浮现出茫然和无措,“先生……”
沈青琢上前一步,抬手将青年揽入怀中,安抚地轻拍着宽阔的背,“最后一面也见了,你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身为大雍王朝的皇帝,光熹帝这一生不可谓不兢兢业业,但他从来都不配做小儿子的父亲。
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紫宸殿殿门大开,潘公公拉长了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崩了——”
沉重悠长的丧钟响起,于记冷寂萧瑟的冬夜中显得格外悲怆苍凉。
皇宫内外跪了一地,真假难辨的悲恸哭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丧钟声传至偏僻的冷宫里,惊醒了睡梦中的赵贵妃。
她披头散发地坐起身来,细细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丧钟,忽然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萧郎啊萧郎!你终于下去了!下去给我阿爹阿娘磕头赔罪吧!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惊起窗外乌鸦,她笑得倒在榻上翻滚,笑得眼泪流淌出来,笑得嗓音嘶哑不堪,最终又回归尸体般的死寂。
光熹二十九年初,先帝驾崩,东宫太子奉诏继承大统。
沈风澜代替其父镇北王应召入京奔丧,一大清早,沈青琢便立于城门外,迎接神武大将军。
“天冷,大人还是进马车里等着吧。”孔尚忍不住劝道,“万一冻坏了身子……”
沈青琢裹紧身上的狐裘,“不碍事。”
他还没亲眼见过原主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哥,只通过几封书信,心中确实有些好奇。
不久后,轰隆隆的马蹄声远远响起,一匹高大健壮的黑色骏马打头飞驰而来,随即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扬蹄长嘶。
身后的几匹骏马,紧跟着停下。
沈青琢掩唇咳嗽了两声,抬眸望向马上一身骑装的陌生男子。
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威正四方,宛如猎猎苍穹中翱翔的雄鹰,又如战场上斩杀千军的利剑。
与他自己的长相,竟然没有一丝相像。
“小琢。”沈风澜自马上一跃而下,锐利的黑眸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隐含一丝感慨,“一别六载,你长大了。”
“大哥。”沈青琢淡淡招呼一声,神情并无热络之意,“鞍马劳顿,大哥先随我入宫面圣,也可早作歇息。”
“好。”沈风澜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副将,与阔别已久的弟弟一道上了马车。
先帝丧期,诸王尚未回到各自封地,尤其秦王殿下,正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皇宫动向。
而沈青琢早已预见这种情况,年前便写了一封密信送往幽北,如今谁也摸不透,神武大将军究竟带了多少镇北大军入京,更不敢轻举妄动。
沈风澜入宫后,立即前往大行皇帝灵棺前,恭敬肃穆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很快,尚未登基的新帝便在御书房召见了沈将军,密谈一番后,再由沈大人亲自安顿兄长。
待屋内只剩兄弟二人时,沈风澜皱了皱眉,开口责备道:“小琢,你太冒险了。”
沈青琢波澜不惊地回道:“不成功便成仁,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
“当初送你入京,我与父亲只盼你平平安安,完全不曾设想如今此番局面。”沈风澜目光严肃地盯着他,“大哥只问你一句话,你可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沈青琢微一挑眉:“大哥指的退路是?”
“功高震主、卸磨杀驴的例子,需要大哥来给你举吗?”沈风澜语气严厉道,“如今满朝文武皆知你沈大人,亲手将晋王扶上帝位,而沈家又常年拥兵自重,你以为新帝能容得了你几时?”
“大哥放心,我绝不会拖累沈家。”沈青琢微微一笑,“该消失的时候,我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风澜怔了怔,试图放缓记语气:“你明知大哥并非此意,大哥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正如大哥所言,我怎么能不给自己找好退路呢?”沈青琢转过身,语气依旧冷淡,“大哥今日愿意入京,小琢感激不尽。待新帝登基后,大哥即刻返回幽北,他日,我绝不会连累父兄。”
先帝丧期一过,大雍便迎来了新帝登基的大喜日子。
寅时三刻,沈青琢早早醒来,洗漱一番后步行前往承乾宫。
而此时帝王寝宫内,萧慎正立于铜镜前,眸光冷漠地瞧着镜中那道明黄色身影,一旁摆放着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黑金衮绣龙袍。
候在殿内的宫人们大气不喘一声,谁也不敢斗胆上前,提醒新帝到了更衣的时辰。
“小七——不,圣上。”直至沈大人踏入寝殿,含笑打破了沉寂,“恭喜圣上。”
“先生来得正好,我给先生准备了蟒袍。”新帝瞬间面露笑意,转身一挥手,小太监立即捧着大红蟒袍呈上前来。
“先生又不是王公贵族,穿什么蟒袍?”沈青琢笑着打趣道,“再者,今日主角是圣上,微臣可不敢抢了圣上风头。”
“先生不是王公贵族,先生是万人之上的帝师。”萧慎直接伸出手,一把将他揽到身前,“先生,替我更衣吧。”
沈青琢无奈一笑,任劳任怨地替新帝穿戴整齐,仔仔细细地展开衮绣龙袍上的每一丝褶皱。
“好看吗?”萧慎全程垂眸凝视着先生,语气含笑,“先生喜欢吗?”
沈青琢自托盘中拿起金镶玉腰带,双手合抱住劲瘦的腰,准备替他扣上腰带,“先生喜不喜欢,不重要。”
下一瞬,滚烫的手握住雪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很重要。”漆黑幽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进他眼底,“只有先生喜欢,我才会喜欢。”
沈青琢失笑,心道都是做皇帝的人了,小徒弟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
“喜欢。”他妥协般低声哄道,“这身龙袍英俊威严,很适合你。”
指腹磨蹭着雪腕上薄薄的皮肤,萧慎终于松开了手,任由先生为他扣上腰带,又笑道:“轮到我替先生更衣了。”
身侧伺候的小太监头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大红蟒袍。
沈青琢舒展开双臂,任由新帝为自己更衣。
但很快,他便觉察出一丝异样来。
青年的手正一寸一寸地抚过他的肩颈,手臂,前胸,后背,甚至连敏感的腰肢也没放过。
尽管隔着层层衣衫,但那双大手的热度仿佛能穿透锦绣蟒袍似的,烫得他不由往后躲了躲。
“别动,先生。”萧慎迅速抬手掌住他的后颈,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蟒袍还没穿好呢。”
温热的气息尽数落在耳畔,白皙的耳根处霎时泛起一层绯红,连带着身子都微微颤了颤。
“小七……”沈青琢隐约觉得小徒弟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语气有些无措道,“你这穿衣的手法太磨蹭了,还是先生自己来吧。”
“哪里磨蹭?”萧慎将优越的下颌搁在温软的颈窝里,意味深长道,“我只是很享受……替先生穿衣的乐趣罢了。”
当然,再一件件亲手脱下,届时又是另一番妙不可言的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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