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喜嫁丧哭(31)
燕时洵想要将杨土从他们暂时藏身的村屋里拉出来的时候, 杨土扒着门框还有些不情愿。
“燕哥,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你别拉着我出去。”
杨土抖了一下, 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外,外面都是死人啊!”
燕时洵从善如流的放开了手, 并且向杨土举了举双臂, 示意自己完全没有要强迫他行动的打算。
“好吧, 那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轻笑着怂了下肩膀:“希望那些东西, 不会发现你藏在这里吧——谁说得准呢,或许在一群死人中,你这个活着的就显得很显眼吧。”
说罢, 燕时洵迈开长腿转身就走。
杨土大惊失色, 连忙放开扒着门框的手,跑了几步拽住了燕时洵的衣衫后摆。
“燕哥,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啊!这,这里可是杨朵的埋尸地, 现在又是阴历七月, 杨朵, 杨朵她会回来的啊!”
“杨土。”燕时洵的声音平静,并没有厉声高呼,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慑感, 让本来焦急慌乱的杨土, 忽然就停下了自己的话, 抬头看向燕时洵。
这个俊美得不羁的青年微微侧首, 眼眸的余光瞥向身后。
他似乎在轻笑。
“你应该远比我更了解杨朵,你从杨函那里亲口听到了杨朵当年发生的事情,也亲身经历了这么多年来她对杨氏宗族的报复。”
燕时洵轻声问道:“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 仍旧不愿意放弃她生前的怨恨。杨土,你来告诉我,她会就这样简单的一笔带过吗?”
“你以为等在这里,就可以躲避开所有的危险?”他薄红的唇微挑,笑得讽刺:“杨土,你成年了,不要这么天真了。”
“——你现在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让危险更靠近你的生命,你在亲手把自己推向自己的死亡。”
杨土觉得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他冷得连血液都凝固住了。
他愣愣的抬头仰视,只觉得燕时洵的笑容,如此嘲讽而肆意。
“你既然如此畏惧,就别把希望寄托在恶鬼的善良上,她没有那东西。如果不不起来主动出击,那就只有坐以待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等着杨朵来杀你。”
燕时洵这样向他说道。
杨土拽着燕时洵衣角的手,像是脱力般慢慢从布料上滑下,无力的垂落下来。
“我……”
杨土的眼睛里泛着泪意,声音颤抖着,但他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咬牙道:“燕哥,请带着我一起!”
“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种地方。”杨土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我真的死了,燕哥,你一定得把我带回家啊。”
杨朵究竟在这几十年间做过什么,才令杨土这样一个从未见过她生前的年轻人,都畏惧她到如此地步?
一抹疑问从燕时洵心头滑过,但他很快就缓和了眉眼,向杨土保证道:“放心,你死亡的时间会在我之后。”
血红的圆月高悬夜幕,将今夜的山林映得如同一片血海。
在那队提着红灯笼的村民们走过之后,原本就没什么人的农家乐附近,显得更加安静空旷了。
燕时洵从废弃的村屋里走出时,下意识眯了眯眼,环顾四周。
附近静悄悄的,只有月亮溪的溪水在流淌着发出水声,而周围所有的房屋,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就好像所有的房屋都和燕时洵藏身的那间一样,已经荒废多年,主人已经不知去向。
只是这些房屋的所有者们在离去之前,似乎经历过一阵极度恐慌的时间。每家每户的窗户上都钉着厚厚的木板,甚至好几家连围墙也加高过,燕时洵能够隐约分辨出新旧砖瓦连接处截然不同的颜色。
他不由得想到了农家乐的围墙。
按理来说,这种整个村子都是同一个姓氏的地方,都会因为血缘和共同的利益关系,而对彼此更加信任一些,不会把自己家修建得像个碉堡一样,仿佛要防备着来自外面的袭击和危险。
甚至就算是和邻居之间有矛盾,大概也没有太多人会建造三四米高的围墙,并且在墙头插满了碎玻璃片和钉子。
燕时洵所见过的大部分村庄,围墙都是在两米之下的,尤其是连排挨着的人家,有的之间的高度甚至可以隔着墙给对方递东西。
防备至此,并且从这些红砖的褪色和破损程度来看,新加高围墙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年。
所以,在那个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住在农家乐附近的村民变得如此戒备,甚至最后干脆荒废了房屋?
这附近并没有人能询问,杨土也早就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少往这边跑,除了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其余人家的事情杨土并不太清楚细节。
燕时洵的心思转了一圈,也只好暂时把疑惑放在了心里,沿着村路往村子里走。
杨土胆战心惊的跟在燕时洵后面,几乎每隔几秒就要神经质的转头往旁边看去,没过多大一会儿,冷汗就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在向里走了大概百多米后,原本荒凉的路边景象开始逐渐变得不同,村路两旁的村屋,开始变得更加有年代感,也更拥挤和有人气。
与靠近月亮溪那边不同,这里开始正式进入了村子,历代的村民都在这里建房屋生活几十年上百年至今。
燕时洵也眼尖的看到了从院子里打开门走出来的村民,他们身上无一不穿着崭新整齐的西装,虽然大多的尺寸并不合体,像是谁胡乱一画就完工的东西,但是从他们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穿着风格来看,还是说明着将要参加之事对他们的郑重程度。
趁着那些村民都在往村子深处走,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看到燕时洵两人,燕时洵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杨土,直接快步躲到了围墙侧面,只谨慎的探出头,顺着围墙的平面向前面看去。
村民们陆续推开各自的院子,从自家出来走在村路上,一脸喜气洋洋的统一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燕时洵却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村民之间,完全没有交流。
这边的房屋都已经建造了几十年了,彼此之间早已经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然而当他们要一起参加婚礼的隆重场面,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不仅连寒暄招呼都不打,甚至连眼神对视都没有一个。
就好像,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交流的必要。
或是他们所拥有的感应条件,并不足以支撑他们与彼此的交流。
燕时洵皱起了眉,发现在村民们的喜庆之下,竟然掩藏着另一份僵硬和空洞。
明明村民们都在笑着,但是那种笑并不是发自内心或是虚假的礼仪性笑容,而是更为虚假的,像是画上去一样的笑容,每个人连嘴巴咧开的弧度,眼睛眯起来的角度,都是完全一致的。
他们的眼睛很黑,不像是日常会碰到的正常人并不太立体的脸,而是界限分明的阴影和线条,黑黑的眼珠像是刻意被墨水笔画过,眼睛的形状也是棱角分明的四边形,鼻子和嘴巴在脸上的阴影并没有随着他们从血月下走过而变换,而是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一直一动不动的在那里。
而无论男女,他们都有一张鲜红的嘴巴,咧开嘴巴笑着的时候,所有人都标准的露出几颗与纸差不多白的牙齿来。
甚至像是要刻意的强调他们的喜庆,所以每个人无论男女的脸上,都浮现出两朵红晕,显得精神过了头,变得诡异了起来。
就好像是赶工期的手艺人,随手就将作品扎好画上脸,就直接粗糙的交了工。
甚至在燕时洵仔细的观察下,他发现那些村民每个人迈出去的步伐长度都是一致的,抬腿的节奏也是相同的。
不是正常一群人走过时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这些村民从村路上走过时,就好像是规律的鼓点,“咚”、“咚”、“咚”……
燕时洵眯了眯眼,在发现了村民的异常后,就没有贸然的从藏身处走出去,而是耐心的等这附近几家村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缓缓现身。
“燕哥?这是怎么了?”
躲在燕时洵身后缩得和个鹌鹑一样的杨土,在看到了燕时洵的举止之后,虽然他不知道燕时洵到底发现了什么,但还是被吓得不行,只敢压低了声音,用气音道:“放心吧燕哥,这些人我认知,他们都是活着的,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那个婶子,我小时候她还给我吃过糖呢。”杨土拿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已经远去得就剩下模糊背影的中年女人,生怕燕时洵不相信一样,连对方的身份和年龄都报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杨土是想要说服燕时洵,还是想要安慰自己。
燕时洵意味不明的轻笑:“是吗?”
“也许……在亲眼看过之后,才能确定呢。”
燕时洵直接拽起杨土的衣领,拎着他就抬腿往最近的一间房屋里走去。
而就在燕时洵离开藏身处的下一刻,在他本来藏身站立的地方,那原本是红砖石、甚至杨土刚刚还依靠过的墙面,竟然一阵波动,像是海面的幻影被打破,红砖石的模样消失不见。
流动重叠的血色光影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掩藏在水面之下,空间和时间挤压破碎,画面重叠纠缠,现实与虚幻,过去与当下……全都纠缠不清。
一道血红色的人影,渐渐从原本是墙壁的地方显现了轮廓。
那女人穿着一袭血红色的嫁衣,精致的裙摆下踮着红色的绣鞋,脚跟没有落地。
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一截白生生的脖颈和弧度漂亮的下巴露了出来,形状饱满的唇上,抹着厚重而殷红的大红色。
像是被血沁染的颜色。
那女人盖着红盖头的头随着燕时洵的走动而微微转动,仿佛始终在用无声无息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后背,死死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燕时洵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还在往旁边的院落走去。
他刚刚发现,村民们从家里走出去的时机都有规律,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从距离村子核心的祠堂最远的这一排村屋开始,然后再渐次向内递进,等距离最远的村民们走完了之后,距离更近一点的村民才会出门,跟在他们身后往前走。
以此类推。
虽然不清楚这种反常理的行动规律是什么情况,但这倒也方便了燕时洵另一件事。
——既然房屋里的人已经走了,那空荡荡的房屋,正好适合进入探查。
村民在离开家的时候没有关门,院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隐约能看到院子最中央种的树。
燕时洵抬手缓缓推开大门,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吱嘎——”一声。
院子里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一般在村落里生活的人,都会在自家院子里养些鸡鸭鹅狗,或是留一块地种菜种花,院子里总是富有浓重的生活气息。而如果这家的女主人勤快的话,那么家里也会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但是燕时洵推开的这家却不然。
也许这家人曾经养过家畜,院子里还留着鸡圈鸭圈,甚至还能看到在靠门的地方安了个狗窝,生锈的铁链被扔在一旁,显然已经荒废很久。
院子里半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家畜的存在。只有家用的东西被随手扔在院子的地面上,凌乱得像是主人早已经筋疲力尽,没有精力打理家里。
至于燕时洵刚刚在门缝里看到的树,也早就枯死,只有树干上一个个瘤包丑陋难看,虬结的树枝交错纠缠,歪斜着沉默的指向血月。
“燕哥?我们这算是私闯民宅啊。”杨土目瞪口呆。
“民宅?”燕时洵轻轻重复了一句,嘲讽般轻笑道:“民宅的前提,它要有民才行。”
说着,燕时洵就迈开长腿,直接踏进了院子里,直奔向房间里而去。
倒是杨土在走进院子的时候有些纳闷:“这不是二爷爷他堂弟的舅叔他们家吗,我记得他家养了不少鸭子来着,还有条小白狗,怎么都不见了?不养了吗?”
刚走到房间门外的燕时洵隔着门上糊了层纱的窗户,隐约看到了里面的模样。
在听到杨土的自言自语之后,燕时洵伸向房门的手一顿,随即才缓缓推向房门。
门轴干涩的发出摩擦声。
那声音粗粝难听,直往脑袋里面钻,像是电钻一样让人头昏脑涨,尖利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然后,站在房间门口的燕时洵静立在原地,不动了。
他原本推开房门的手,慢慢落下,垂在身侧。
燕时洵那双锋利的眼眸微微睁大,面容上的戒备也松懈了一瞬。
像是他所看到的东西,突破了他原本的预计,让他有一瞬间无法反应过来,而有些愣神。
“怎么了燕哥,要不我们就出去吧,总觉得在人家不在家的时候进来有点不太好啊。”
虽然顽皮好动,但从来没有做过“坏事”的杨土很是忐忑,从后面走过来的时候,还在试图劝着燕时洵。
“不。”
燕时洵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轻声道:“我想,主人就在这里。”
“啊?可是他们刚刚不是都出去了吗……”
杨土一脸迷茫的上前,却在越过燕时洵的手臂,看到房间里的模样时,疑问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满是错愕和惊恐。
——房间里,竟然是灵堂的布置。
随着燕时洵推开了房门的动作,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刮起了门两侧垂下来的及地白色布料,整个房间里挂着的白色布料,都随风轻轻飘动了起来。
像是尘封了许久的盒子被打开,密封在其中发酵的霉菌味道和腐臭的味道,在开盖的瞬间,一股脑的扑面而来,熏得人发呛。
而在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棺材前还摆着瓜果和蜡烛,只是瓜果早已经腐烂在碟子里,白色的蜡烛从烛台上拦腰折断,倒了下来。
原本被放在一旁的黄色纸钱被猛然吹进来的风扬起,飞在了空中又哗啦啦的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燕时洵眯了眯眼,透过这些黄色纸钱和白色布料的间隙,看到了在最前面放着的黑白遗像。
照片上是个中年男人,似乎不太习惯于照相,笑容显得有些拘谨,但更加显得他平日里应该是个老实性格。
燕时洵很快便凭借着优秀的观察能力,从旁边的挽联上找到了有关这男人的信息。
还不到五十岁。
对于医疗水平如此先进的时代,这个年龄死亡,太年轻了。
只是……
燕时洵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在旁边的挽联上,似乎并不只有一个人的信息,甚至旁边的柜子上,也还摆放着其他的牌位和遗像。
上面显示,有八十多的婆婆死亡,有六十多的中老年男人死亡,甚至……还有一个匆匆刻到了一半的牌位,还没有往上写名字和信息。
有谁会在家里放还没有做好的牌位,仿佛在为以后做准备,难道不会觉得不吉利?
这么多的遗像和牌位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间灵堂上会有如此多的牌位?
但是家子坟村是很传统的地方,燕时洵很清楚,越是传统的地方,就越是在乎这些礼制。
按理来说,从这家的房间布局来看,人丁兴旺,操持这些长辈后事的应该是家里顶梁柱的中年人和年轻人,但也不会如此不遵守礼制的把几个牌位和遗像都放在一处。他们这么做,连村里的老人都会指着他们骂没教养。
除非……
所有人都已经没有精力去在乎这些事情,甚至来不及将这些遗像和牌位收起来,连挽联都没来得及摘下,就又匆匆挂上了新的。
燕时洵本来想要走进去,近距离的看清牌位上这些人的死亡日期,以验证自己的猜想。
但是他还没有动作,旁边的杨土竟然就惊恐又匆忙的转身就跑,慌乱的身形狼狈不堪。
燕时洵眼疾手快的长臂一捞,直接手掌有力的扣着杨土的脑袋,用无法挣脱的力量将杨土硬生生拎回了自己身边。
“你跑什么?”燕时洵皱着眉,声音严厉的直接向杨土低喝道:“你是想死吗?”
家子坟村的情况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燕时洵能够直觉的感受在潜伏在现在这种平静之下的危险,甚至他有预感,哪怕走错一步,做错一个选择,都会惹来可怕的危机,甚至全军覆没。
而杨土竟然敢在这种时候横冲直撞?
要是在月亮溪旁边倒也还好,那边虽然阴气极重又有很多死尸骸骨,但还是村子的边缘,如果遭遇了什么危险,也可以有更多反应的空间。
但是这里不同。
这里已经是村子中间,附近都是密密麻麻的村屋。
燕时洵不能确定每一间屋子的安全情况,在已经发现这个院落里掩藏着灵堂之后,他不由得开始猜测,是否其他房屋里也有类似的情况。
甚至,会不会其他房屋的某个角落里,就藏着同样死去又出现的“人”。
杨土贸然的在这种地方行动,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杨土的声音或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把那些东西统统向这边引过来,那燕时洵真可谓是被四面夹击,想要做什么都施展不开。
但燕时洵的怒气只浮现出了一瞬间,他很快就整理好情绪,皱着眉向杨土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你在房子里看到什么了?”
杨土的眼睛大睁,煞白的脸上满是惧意,嘴巴颤抖得厉害,他只能仰头看着燕时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时洵的情绪一顿,随即缓缓的叹了口气,松开了对杨土的钳制,反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土,你可以不说,我不逼你。甚至现在你也可以直接从这里离开,我不会再拦着你。”
“但是我需要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一体,你的任何隐瞒和莽撞行为,都可能会将我们害死。我尚有自保的手段,你呢,杨土?”
燕时洵冷眼反问道:“你能保证自己在遭遇危险和意外的时候,能保证自己活下来吗?”
杨土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
在燕时洵向他说完之后,他倒也没有继续再跑,只是嘴唇抖了很久,才颤抖着声线,带着哭腔的道:“那,那些牌位……”
杨土哽咽了一下,眼眶憋到通红:“他家一共也就剩下了这几个人啊!这不是,这不是全都死了吗?怎么会这样!”
燕时洵皱着眉追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还活着,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
杨土道:“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做事情就很疯了,一点小摩擦就歇斯底里得恨不得把对方掐死。因为他家和嘉村的一家是直系亲属,所以往来算是多了些。半年前他们家的人在嘉村,差点当众掐死亲戚,又疯狂的骂我们。我爷爷生气,所以在这种事情多了之后,就彻底和这边断了来往,封了路不让他们从我们那边经过了。”
“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
杨土颤巍巍的往后瞥了一眼灵堂里的遗像,带着哭腔的模糊道:“这不是才半年多吗,怎么就全死了,怎么会这样?”
“是杨朵,是杨朵啊燕哥!”
杨土的眼神几乎绝望,死死的拽着燕时洵的手臂,用力到几乎要掐进燕时洵的肉里:“绝对是杨朵她回来了,否则根本解释不了他们家全家死亡!这不是正常的死亡啊燕哥!”
“现在正是鬼七月,不会错的,是杨朵!”
燕时洵静静的任由杨土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慌张,等片刻之后,杨土喊累了也哭累了,终于开始消停下来,燕时洵才抬手,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发顶。
还太年轻啊……
不怪他。
燕时洵在心中默然的叹了口气,安慰杨土道:“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像我说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杨朵来杀我们。你既然知道我们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那就更要拼命的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才对。”
“杨土,你二叔和爷爷,还在等你回家吃饭。”他压低了声音道:“所以,我们一起?”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杨土,在燕时洵耐心又技巧的安慰下,慢慢勉强恢复了神智。
杨土仰头看着燕时洵,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身体里,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能量和安心感。
在这一刻,燕时洵的形象在杨土眼里无限高大。
燕时洵修长身躯上每一块结实的肌肉,每一道流畅的线条,身经百战后磨练出的战斗神经,甚至手掌上留下来的旧伤疤痕。
这些在杨土看来,都是燕时洵强大的证明。
——这个男人没有骗自己。
他真的能将自己从这种鬼地方带出去,找到回家的路。
杨土犹豫了片刻,眼睛里荡上薄薄一层泪光,然后郑重的点了头:“好。”
燕时洵轻笑敛眸,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杨土的发顶:“真勇敢,你会是你二叔的骄傲。”
在燕时洵的安慰下,杨土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紧紧的跟在燕时洵身后,也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了。
两人迈进了灵堂。
马丁靴踩过满地散落的香烛黄纸,坚定的径直走向房间最中间的棺木。
燕时洵想要知道,棺木里的到底是不是遗像上的男人,其他那些牌位又是怎么回事。
甚至……棺木里的尸体,已经摆放了多久。
燕时洵的手掌落在棺木板上,然后,乍然发力。
“吱……嘎——”
沉重的闷响,缓缓在死寂的灵堂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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