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晋江
原本死寂的幽暗森林中, 竟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树枝剧烈摇晃,枯叶纷纷落下,藤蔓在慌不择路的逃跑中被踩断, 泥泞的土壤中留下一个个脚印,凌乱狼藉。
甚至一块块白色的骨节还慌张中掉落,摔在泥土里,然后被后面跑过的踩碎,碾成粉末。
到处都像是大逃杀一样的丢盔卸甲, 溃不成军。
前一刻还诡异渗人的骸骨森林,硬生生变成了尸骸们新的炼狱。
一具具骷髅从树林中跑过,骨节撞击发出的“咔咔!”声混响成一片,空荡缥缈。
然而这声音却再也不能惊吓活人。
反倒是对其余的骷髅造成了强烈压迫感。
它们仓皇逃亡, 连臂骨或指节被撞掉在了泥土中都顾不上。
甚至有的骷髅已经被从后面投掷过来的头骨击中,倒在了泥泞湿润的土壤中。
盆骨被击碎,大腿骨溃散成粉末……只残余下上半身的骷髅艰难的在泥地中爬行, 枯骨死死的抓住身下的土地,借力拼命向前爬。
即便已经死亡,但身后的气息更加令它们颤栗,绝望的想要逃离。
嘈杂的声音在山林中荡起,而同样回荡其中的,还有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
“咯咯~”
孩童笑得开心:“你们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们了哦, 被我找到的就吃掉,没有找到的, 就杀掉你们哦。”
井小宝一手抱着光滑如玉的头骨, 另一只小手将自己肩头滑落的背带提了上去, 哒哒哒的走在树林中。
凡他走过的地方, 所有的藤蔓都畏惧般迅速后退, 清空出一条通路来。
稍有动作慢的藤蔓,就已经在井小宝靠近的那一瞬间,被强大的鬼气碾压化作一把齑粉,无声无息的散落在泥土中。
下一秒,土壤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蠕动着将那些粉末吞噬其中。
像是肠胃蠕动,片刻后才安静下来。
重新翻过的土地湿润而腥臭,却已经看不到一点粉末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的藤蔓及骸骨,跑得更快了。
井小宝看到玩伴们这样有活力,开心的拍了拍小手,笑眯眯的模样可爱极了。
从被燕时洵带回家之后,井小宝就一直被压着学习人性。从燕时洵家的小院为起点,与周围的邻居打交道,听那些阿嬷阿爷的絮絮叨叨,分辨其中的善恶。
当年因为井小宝过早夭折,而令林婷没有来得及教会他的事情,燕时洵在一点点教会他,让他像一个生人而非厉鬼一般,行走人间。
恶鬼入骨相让井小宝拥有其他人远远比不上的天资,他最开始还能乖乖听话,但时间一长,就觉得自己看明白了人性,于是闹着想要出去玩。
——结局无一不是被燕时洵面无表情的拎着衣领,哭唧唧的被提回家揍屁股。
井小宝爱玩的天性被压制,偏生又因为惧怕燕时洵,让他日常和张无病担当家里的大怂和小怂,根本不敢撒开了玩。
也就在车上的时候,因为张无病提到的那个想要复制“心动”节目的新节目,才让井小宝难得有了一点算得上是玩耍的时间。
结果还被燕时洵当众揍了屁股。
井小宝趴在燕时洵膝上,简直哭得肝肠寸断。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稚嫩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明亮漂亮的大眼睛蒙着水雾,抽抽提提的连鼻子都是粉红色的。
别说本来就因为没有见识过井小宝厉鬼面,所以把他当成真正孩童心疼的白霜了,就连隔着屏幕的观众们,都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个时候,还有不少观众在为井小宝求情,说这么小的孩子,说两句就可以了,也捅不了天,干什么揍得那么惨?
也有人不忍心的说,这么可爱的孩子,就算调皮好动了一点那也是天性,由着去吧,毕竟可爱就是王道。
还有不少人,在听说井小宝是参演过李雪堂导演拍摄的短片的小童星之后,想要求一个井小宝的社交账号。
有人说姐姐愿意等井小宝十几年,有人说想要陪伴这么可爱的小童星走花路……
当时拿着平板的张无病,简直都被弹幕看傻了。
他怂怂的瞅了眼旁边哭得可怜可爱的井小宝,心说你们是没见到过这小鬼的厉鬼面,不然你们就不会想要等他十几年了。
等来干嘛?给自己收尸吗?
井小宝好不容易找到的快乐,就这样“啪!”的没了。
他虽然心中不满,但前面一个燕时洵一个邺澧,加起来简直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反倒是无穷的无穷次方。
恐怖的压迫感让井小宝乖乖的敢怒不敢言,只能眼里含着一包眼泪,让白霜哄着“咔嚓咔嚓”的吃零食。
听得当时经历过井公馆一幕的嘉宾们,都觉得后脖颈发凉。
这哪里是在吃零食,简直是在嚼骨头一样恐怖……毕竟那可是连恶鬼都能一口咔嚓了的好牙口。
不少嘉宾看着燕时洵在这样的声音中仍旧淡然的背影,脸上满是敬佩。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简直是天堑。
他们被厉鬼追杀,就有人能揍厉鬼屁股揍到厉鬼哭唧唧。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鬼气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之后,井小宝开心得身周都在撒花花。
井小宝是所有人中最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
毕竟,鬼气构筑世界这种事情,他熟悉啊。
井公馆和租界区,就是他的手笔。
不过,在这样浓郁的鬼气之中,井小宝嗅到了一种熟悉感。
这不是滞留人间鬼魂所散发的微弱鬼气,而是更加接近源头和终点,包容生命的开端与终场,承载一切死亡的浓郁鬼气,厚重到生人在其中几乎窒息。
却令井小宝感觉通体舒泰。
他本就是恶鬼入骨相做了厉鬼,与鬼气简直天然就是一体。
所以在所有嘉宾都惶惶不安时,井小宝幸福得眯眯眼仿佛小猫咪。
尤其是在他发现燕时洵和邺澧都不在这里后,这种幸福感简直攀升到了顶峰。
——家长不在家,可以尽情玩耍啦!
井小宝很珍惜自己的游戏。
毕竟以他对燕时洵的了解,既然嘉宾都在这里,那燕时洵一定回来救他们。
这也就意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家长就会回家,说不定还要检查一下他有没有调皮。
井小宝当然抓紧每分每秒,想要玩得尽兴。
所以他像是冲进鸡圈驱赶鸡崽的顽皮猫咪一样,看着鸡崽们仓皇扑腾着小翅膀到处乱飞羽毛冲天的模样,简直开心极了,“咯咯”笑个不停。
“跑快点,跑快点~”
井小宝兴奋的拍着自己怀中的头骨,将剔透的头骨拍得“咚咚”响,爱惜得不得了。
但下一刻,他就像是掷保龄球将手中头骨扔了出去,砸碎了好几具骸骨,连同参天大树也因为被骸骨吸去所有生机而轰隆倒地,发出巨响。
其余的骸骨即便已经腐烂得没有了血肉,但仍旧能够从它们的肢体语言中读出它们的惊恐。
可怜的鸡崽被顽皮的小猫咪撵得四处逃窜,羽毛乱飞。
惨白的骨节掉落在泥土中,到处都是碎骨和天灵盖。
井小宝心情很好的来回歪着头,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童谣。
“一个大哥哥没了头,两个姐姐没了命,布娃娃死在废墟里……”
“陪我拍皮球的玩伴你在哪里呀~丢了玩伴,又丢了皮球,娃娃哭得好可怜……”
井小宝眨了眨大眼睛,在昏暗无光的山林中,他的眼眸,亮得惊人。
“小宝的皮球丢了,所以,把你们的头给我好不好……咯咯~”
然而这样天真烂漫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中,反而像是追赶着那些尸骸的催命声,令它们恐惧是否会在这个恐怖到极点的厉鬼手中,彻底的灰飞烟灭。
女嘉宾还愣愣的坐在原地。
即便身下的土地凉得她发抖,她也没能从眼前的震惊中回神起身,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和认知,都在崩塌又重塑。
她看着逐渐远去的孩童身影,凝固住的视线根本无法灵活挪动。
在接二连三碰到的诡异事情中,她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因为恐惧而僵硬,此时耳边嗡嗡作响,大脑已经被烧坏了。
女嘉宾的脑海中闪过来这档节目前的一幕幕。
她向身边人嘲笑这档节目是突然蹿红但没有根基的“暴发户”,本来不愿意来,她的本意是要去隔壁那档连续几季的老牌综艺,但是经纪人却说她是因为怕了鬼怪,所以才不敢为了自己的事业拼搏一次。
这话激怒了她,也让她决定来这档节目。
而导演张无病寄来的视频中,那些仓皇逃跑的时刻、鬼怪的狰狞渗人……
那些原本被不屑掩盖住的画面,此时都重新在女嘉宾的脑海中浮现。
热泪从眼眶中淌下来,落在脸颊上就被阴森的风吹得冰冷。
原来,原来那些竟然都是真的……要是早知道,她肯定不会来!
可恨她之前只以为自己没有遇到过鬼,就说世界上根本不会有鬼,没有相信张无病的劝告。
自大的是她啊。
女嘉宾想起刚才的逃亡,心中一阵阵后怕。
因为井小宝是燕时洵带来的,于是本来不喜欢燕时洵的她,连带着对燕时洵都有些敬畏起来了。
这小孩这么诡异,在燕时洵面前却乖得和小猫一样……那燕时洵,究竟有多恐怖?
既然连鬼都有了,那之前传言中燕时洵是很强大的驱鬼者的事,该不会也是真的吧?
女嘉宾眼神恍惚,心中想着:等再遇到燕时洵,一定要和他道个歉。
就算她不喜欢燕时洵一点不温柔的做派,但是她很清楚,有些人,只能做朋友,不能得罪。
“什么节目啊。”
好半天,女嘉宾才从恐惧中慢慢缓过来,发出了第一声抽泣声:“我要回家啊妈妈。”
不少在女嘉宾分屏前的观众们,也被这样的发展惊得呆滞了一瞬间,连弹幕都卡了壳。
屏幕上安静了一瞬,然后才重新有零星观众弱弱发言。
[我的妈……我刚才差点没被那个男人吓死。本来就是下夜班往家走,前面的树下面刚好有个男人背对着我站着,结果直播里就出现了一个看着差不多的男人,还是个死人脸!我魂差点吓飞了!]
[鹅鹅鹅鹅鹅,前面的你是不是xx区xx街的啊,我刚才在楼上抽烟,正好看到楼下有个女的“啊啊啊!”惨叫着跑了,还说有鬼。然后树下突然窜出来一个哥们,喊着“鬼?哪里有鬼妈妈呀!”也跑了。]
[呜呜终于有活人了!感恩!求求你们多发弹幕啊,我一个人看,心脏真的遭不住了。]
[……刚才我男朋友拿着手机哭着跑过来,非要和我挤一个被窝,我还嘲笑他胆子小。淦,真的好可怕啊!那个小孩也太渗人了!]
[卧槽,这不是之前那个小童星吗?我还说让他快点长大,姐姐最多能等他二十年呢。怎么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啊。]
[真的真的!本来那个男的没吓到我,出现骷髅的时候我强颜欢笑,这小孩一出来,我吓得把平板甩出去了啊!]
[不过,这个树林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人刚刚看过路星星的分屏?好像他们也是在这个树林里吧,看着有点像。]
[是的!!我之前在安南原分屏,他也遇到了一模一样的骷髅。]
[两边都看了的人表示心情复杂,不知道应该说哪个更吓人一些。明明那边路星星说什么“阴兵借道”,差点没把我吓抽过去,结果没想到转到这边来,连个小鬼头都能吓到我。]
[前面的胆子也太小了,好逊。]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你要是看过之前李雪堂拍的联合小短片,就不会这么说了。这小孩演技是真的好,看完井公馆之后,我连下班看到小孩都躲着走。]
[……我大概是疯了从,才会觉得这边会比路星星那边轻松,算了,我还是回去看星星吧。]
而被不少观众们惦记着的路星星,此时还在和安南原蹲在灌木丛后面,警惕的看向公路上疑似小伙伴的两人。
路星星的耳朵动了动,敏锐的回头向后面看去。
乱糟糟的声音隐约从远处传来。
路星星侧耳细听,感觉好像是……有人在山里砍树??
原本还警惕着的路星星,顿时一脸懵逼,看起来有些发傻。
安南原奇怪的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你……”
路星星犹豫了一下,问安南原:“你听到山里有什么声音了吗?”
路星星摸了摸下巴,担忧着问道:“说起来,好像那个小鬼也跟在燕哥身边,也应该在这边吧。该不会他又把井公馆那一套搬过来了吧?想什么什么成真。”
安南原眼神死:“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没有。”
路星星一口否认。
一秒后,他犹豫着问:“你那个有毛病的脑子,是不是又乱想了?比如熊大熊二砍树什么的。”
安南原:“???”
我特么看你才有毛病!
路星星见安南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毕竟他没有证据。
而且……
路星星犹豫了一下。
细听之下,在那些砍树一样的巨大声响中,好像还夹杂着零星诡异的噪音。
有点像是……骨头撞击的声音,还有孩童的笑声。
但是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小孩呢?
天真的笑声和诡异阴森的环境,这种反差真的是让人汗毛直立。
路星星抖了抖,赶紧甩出去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强制安定下来,继续朝公路上看去。
但是当他漫不经心的扫过去一眼后,潜意识比他的眼睛更快一步发现了不对劲,大脑发出了警报。
路星星扫过去又扫回来的眼睛微微睁大,赶紧重新看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
整条公路,都已经变成了血海。
那些血液碎肉像是吞噬天地的猛兽,从公路远处的尽头迅猛冲过来,淹没了全部的路面。
血液顺着公路的边缘向下流淌,像是血色的瀑布落进了深渊,水声轰隆。
而原本走在路上的那两个人,也因为身后的声音而转过头来,警惕的向后面看去。
也因此,路星星得以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容。
正是赵真和宋辞!
路星星心中大骇,情急之下直接从灌木丛后一下站了起来。
“赵真!!!”
路星星喊得撕心裂肺。
公路上。
因为身后冲过来的血海而肌肉紧绷的赵真,模糊听到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识的扭头向旁边看去。
像是隔了很远,却又像近在咫尺。
公路旁边的山林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拼命的冲他晃动着手臂。
赵真眯了眯眼,还不等看清那到底是谁在喊自己,就感觉头皮一阵剧痛。
宋辞一着急,直接抓住了手底下赵真的头发,像是薅住了马的鬃毛。
赵真疼得眼角抽搐,心中无奈的想着,小少爷这是骑马骑习惯了,习惯性的在勒马吗?
不过,这样的情绪倒是意外冲散了赵真刚刚过度的紧张,让他能够镇定下来思考对策。
“是路星星!”宋辞语气急切。
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视力和听力都很好,成功接收到了路星星想要让他们做的事情。
“路星星说……”
宋辞的声音卡了下壳,才犹豫着道:“后面有鬼在朝我们走过来,这是……阴兵借道?”
赵真心中一惊。
他听说过民间的传说——阴兵借道,见者死。
赵真顿时也顾不上和路星星汇合了,远远看着那片血海在朝自己的方向翻涌过来,赶紧转身迈开长腿就跑。
没反应过来的宋辞,顿时就因为赵真的突然跑动而纤细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仰,差点折断了宋辞的一把细腰。
小少爷气得一巴掌拍在赵真的头上:“你是不是没带脑子出来?你忘了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条路压根是环形路没有尽头的吗?”
“跑?往哪里跑?”小少爷气打不出一处来:“你是直接送外卖上门是吧!”
既然路是环形的,那他们向前跑,岂不是就相当于在主动往鬼怪的老巢里扎?
送肉上门,感动老鬼十大活人。
宋辞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个傻子。
赵真却苦笑。
他何尝不知,他跑得越快,就相当于在从那些鬼魂后面接近它们。
但是问题是,如果路星星提醒的没错,那就说明他们是和阴兵走在了同样的一条路上。
如果他们不跑,就相当于在原地等着冲撞阴兵。
赵真原来就听老人说过,如果撞上了阴兵借道,一定要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回头,不要呼唤彼此的名字,让阴差记住了他们是谁而来索命。
所有冲撞了阴兵的生人,都会在阴气重化为一把枯骨齑粉,魂飞魄散。
阴兵霸道,从不讲理,别指着对方会留情。
赵真不知道老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无从考证。
但他现在,不敢赌。
如果老人说的是真的呢?他和宋辞手无寸铁,也不像燕哥和路星星那样懂行,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这是一场以生命做赌注的豪赌。
但坐在牌桌另一侧的赵真,手里握着宋辞性命的筹码,早在开局前就已经退缩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那左右不过百分之五十的胜率,他无所谓可以拼死一搏。
可……他不能将宋辞的性命也搭上。
节目组的几名嘉宾都是生死逃亡里处出来的交情,尤其是原本不被赵真喜欢的宋辞,他本以为对方是个颐指气使的小少爷,却没想到相处下来才发现,宋辞是个嘴硬心软的炸毛布偶猫。
他怎么敢将同伴的生命做赌注!
既然身后有阴兵,那赵真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
能拖一秒是一秒,说不定就在那一秒之中,就有生机存在!
站在灌木丛中的路星星,看着公路上因为他的提示而跑起来的赵真,心中焦急不已。
从他这个角度,甚至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公路后面的旌旗长杆。
浓雾之后,阴兵鬼差的身影绰绰,若隐若现。
群鬼哭嚎,所过之处,生机枯败。
安南原也几次想要从灌木丛迈出去,但是前方那道割裂了公路和山林的黑线,沉默的横在他们前面,拦住了他们想要奔向照真的脚步。
他想起刚刚他和路星星躲避阴兵的场景,顿时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星星,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帮他们吗?”
安南原疯狂在记忆中翻找过去看过的电影:“你们海云观就没教过什么御剑飞行或者瞬移符之类的吗?传送阵呢?什么都行,你赶快拿出来一样让咱们过去啊!”
安南原的话一出口,路星星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我踏马是修行,不是修仙!!
你看的那都是什么东西啊!哪里来的御剑飞行?就算有那么高大上的玩意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觉得我会啊?
我都没有信心!!
“求求你下次别看那么多电影了!”路星星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咬牙切齿的道:“我!不!会!”
“我要是会那些,刚才用得着抱着你跳坡吗?”
路星星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青紫斑斑的腰:“我有病吗,非要把自己撞成这样?”
安南原:“………”
啊……说的也是哦。
路星星看向赵真背影的目光急得不行。
他同样在担忧着公路上的两人。
如果是他师父或者师祖在这,甚至是燕时洵,可能都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帮助那两人逃脱危险。
但是就这么不巧的是,在这里的是他。
而他现在,脑袋空白一片。
路星星此时就像是坐在考场上的坏学生,交卷的铃声即将拉响,但他面前的试卷仍旧雪白没有答案。
他急得抓耳挠腮,一身热汗,拼命想要回想起老师以前讲过的题目。
然而不论他怎么想,脑海中只有题目。
死活就是想不起来答案。
明明山风阴冷,但路星星却急出了一身热汗,打湿了衣服。
直到这种危急关头,他才忽然发觉书到用时方恨少。这种渺小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路星星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让那两人从笔直的路线上离开,向旁边走,这样就能有机会躲避开阴兵走过的路线。
就像是他和安南原做的那样。
可问题是……
整条公路笔直,两边沿途是万丈深渊。
赵真和宋辞,没有能够转过方向的余地。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死局,唯一笔直的路线势必会让两方重叠。
而一旦两人撞上阴兵……必死无疑!
路星星心中绝望。
苍天啊……
救救这两个人吧。
救他们,别让他们死在阴兵面前。
三清在上,如果这两人得救,他愿意乖乖在海云观听功课师叔教导,绝不逃课。
路星星在心中近乎于绝望的想着,眼眸中溢上水光。
……
守在宿舍楼门口的辅导员在看到远远冲过来的道士时,原本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她,竟然隐隐松了一口气。
“我会负责这几栋宿舍楼的安全。”
那道长向辅导员一点头,手中桃木剑甩下一连串污血,堪堪喘了一口气,神情严肃道:“请放心,我会保证学生和滞留人员的安全。”
除非他在此身死,否则别想有一只恶鬼越过他,伤害生人!
看到道长坚定的神情,辅导员莫名觉得心中安定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忍不住问起其他建筑物的情况。
在听到道长来自于海云观,并且校园内还有很多道长都在援助各处之后,辅导员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辅导员苦笑。
她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让她遇到这种离谱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世界观都碎得拼不起来了,做梦一样不真实。
倒是之前还是滨大学生的时代,她听说过学校里棺材大讲堂的传说,甚至现在流传得特别广泛的一个版本,就是当年她舍友参加校园论坛万圣节鬼故事大赛的作品。
她一向对此并不相信,在舍友的事情之后,更是哭笑不得的觉得,恐怕所有有关于鬼神的传说,都是以前人编出来的故事,只是在传开了之后变得愈发渗人而离奇。
随着传播中信息的缺失和更迭,而变成了如今广为流传的版本。
但现在,辅导员动摇了。
她恍惚觉得,该不会大讲堂下面,真的镇压着恶鬼吧?
想到这,辅导员赶紧焦急的询问道长。
道长一愣,然后严肃的道:“大讲堂那边,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一位道长在看守,请放心。”
“大讲堂附近的学生也都在遭遇危险前,被宋师兄救回来了,有他在,学生们会安全的。”
辅导员有些崩溃:“还真有啊!”
啊……
道长身形一顿,默默转过头去。
所以说,入观前他就是个社恐,修了道之后也改不了这个不会说话的性格啊……
道长忽然有些羡慕燕时洵,疑惑怎么燕师弟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呢,他也好想拥有这种技能。
好在辅导员没有崩溃太长时间,很快就将宿舍楼门交给了道长看守,让道长暗暗松了口气。
辅导员则跑到各个楼层,在对外消息全部失去联系的现在,人工为每一位学生带去安心的好消息。
很多惊慌的学生这才勉强放下心来,甚至有人被吓得此时才终于哭了出来。
“我差点以为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呜呜……”
辅导员温柔而坚韧的安慰道:“放心,所有人都在尽全力挽救局势。”
“有他们在,不会让你们有危险。”
天地大道之下,死亡时刻威胁着生命。
但从来都有勇毅的人们以人身做了神的事,将人间牢牢的护在自己身后,以此脆弱肉身,铸就了不可逾越战胜的万里长城。
生人脆弱。
但,生人同样坚毅。
道长们目光坚定,桃木剑下厉鬼哀嚎,黄符燃烧。
救援队沉默驻守校园之外,在危险之中避免普通市民被波及。
滨海市官方队伍围守校门,眼神炯炯明亮,时刻准备冲进最危险的地带拯救生命。
校门之后,大雾阴冷浓重,昏暗如鬼域。
而在另外一个世界,同样有人不曾松懈的在战斗。
年轻的燕时洵不耐烦的一扬手,就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段树枝,目光平静冰冷的注视着眼前扑向他的狰狞厉鬼。
平平无奇的树枝落在燕时洵的手中,顿时就坚硬锋利如刀剑,在他手中灵活的转了一圈,然后裹挟着十足的力量向前斩去。
树枝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金色的文字一个个环绕在树枝上,在触碰到厉鬼的一瞬间,就“呼!”的燃烧起明亮的火焰,将厉鬼整个包裹其中。
疼痛令厉鬼哀嚎,转身欲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它冲向年轻却强大的驱鬼者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它魂飞魄散的结局。
燕时洵冷笑一声,手中的树枝像是尖刀碰到了一块柔软的豆腐,很快就将那厉鬼生生劈开在自己面前。
金色的火焰沿着厉鬼的骨骼燃烧,被劈成了两半的身体缓缓倒向地面。
燕时洵漠然收回目光,不再施舍给那垃圾一样的东西一个眼神,就抬脚从燃烧着火焰的枯骨上跨了过去。
迈上了化学院实验大楼的台阶。
就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燕时洵的眼神蓦然凌厉了起来。
在远处时,他只是隐约感知到了这里是鬼气最为浓郁之地,但是直到他真正踏上这里,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份鬼气到底浓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这不是千百厉鬼能够聚集起来的程度,甚至已经不是人间。
在年轻的燕时洵跟随李乘云云游四方的路途中,他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有过如此阴冷而危险的感受。
甚至连空气都变得黏腻了起来。
就好像整个人被撞进了一个到处是血液的套子里,伸出手去摸到的,全部都是死尸骸骨,淋漓鲜血。
沉积了千百年的厉鬼,一个个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无声而怨恨的注视着人间,想要啖生人血肉才可平息心中妒恨。
密密麻麻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看过来,将燕时洵看守在其中。
年轻的燕时洵能够感觉到,如果自己稍微走错了一步,做错了一件事……都会让这些厉鬼顷刻间扑过来,彻底挣脱地狱的束缚,生生将他淹没于鬼气之中。
甚至杀死他,冲破他挡在身后普通学生前的屏障,危害于学生们的魂魄。
燕时洵的眸光沉沉,阴冷而愤怒。
他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掌,紧紧抓住了掌中树枝。
“燕哥!”
身后,张无病欢快的声音传来。
他在小心翼翼的踹了那厉鬼枯骨残骸两脚,愤怒的嘀咕了两句“让你们害人!看到我燕哥的厉害了吧?”之后,就生怕燕时洵扔下他的,赶紧一溜烟小跑着冲了过来。
在看到燕时洵站在台阶上僵持不动的身形后,张无病有些奇怪:“燕哥你怎么站在门口?咱们不进去吗?”
说着,因为站在侧面而没有看到燕时洵严肃神色的张无病,就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放在了大门上。
就在张无病的手掌与大门相接触的一瞬间,黑暗中猛然发出了一声爆裂声。
“啪!”
无形的屏障荡然无存。
千万厉鬼从年轻的燕时洵身上转移了目光,看向更深的黑暗中。
——那里,有同样璀璨而恐怖的魂魄在闪耀着光芒。
年轻的燕时洵身形一顿,重新迈开长腿。
只是他看向张无病的目光,有些复杂和探究。
张无病堪称是地主旁边完美的狗腿子,都不用燕时洵出声,就特别自觉的包揽了所有的琐事。
比如开门这种小事情。
他燕哥那么厉害的人,他帮着推个门不是正常的吗?
要是大腿跑了,他往哪里哭去?
张无病美滋滋的想着。
要是他身后有尾巴,现在已经像个螺旋桨一样“嗖嗖嗖”转得飞快了。
张无病勤快的推开了大门,等回头时,才看清了燕时洵俊容上的复杂神情。
他歪了歪头,有些茫然:“怎么了燕哥?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燕时洵平静将目光从张无病身上收回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傻子好像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厉鬼巢穴,鬼气重重,如同被层层锁链阻挡的九重地狱,绝非普通人能够进入的。
即便是他,也要费些功夫甚至以伤换伤,才能走进这里。
年轻的燕时洵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却没想到,张无病只一推,就推开了隐藏在正常大门下的鬼门,进入了鬼气中心。
天赋吗?
燕时洵看向张无病的目光带着探究。
张无病满头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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