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晋江
长寿村不大, 但是当燕时洵走回到小楼时,太阳已经完全隐匿在山峰后。
明亮的灯光落了下来,铺了小楼外满地, 成为了驱散黑暗唯一的光源,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但燕时洵却在小楼外停住了脚,仰起头冷冷的注视着落在窗户上的灯光和人影。
有那么一瞬间, 人影闪现狰狞,恐怖如鬼魅。
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不过眨眼的间歇, 又是那个欢笑着的房间。
燕时洵刚一推开门, 就对上了路星星站在沙发上做鬼脸的模样, 周围的人已经快要笑疯过去了。
看到燕时洵的身影, 路星星忽然有种小时候在家胡闹,被突然回家的家长抓了现行的心虚感。
他摸了摸鼻子, 悻悻的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燕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天都黑了。”
因为进山耗费了太多体力, 所以嘉宾们在午饭后就想着歇一歇再出门。
却没有想到,这一歇就到了现在。
听到路星星的话, 一直没怎么关注外面的嘉宾们才恍然意识到, 窗户外面的天色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
“我们玩了这么久吗?一下午?没怎么感觉到啊。”
安南原有些茫然, 还抬手看了眼手腕的手表。
在他看到现在不过的下午三点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啊?”安南原吃惊:“下午三点就这么黑了?”
其他人也都在这句提醒下纷纷意识到这件事, 都有些被惊到了。
“我本来还想出去逛逛的。”
宋辞发出了一声哀叹, 随即恶狠狠的瞪了路星星一眼:“你要是不表演得这么有趣,我就不会忘记出去玩的事情。”
路星星:“???这也能怪我?”
他很无辜的好吧!
而且他也是在燕时洵回来之后, 才从燕时洵身后门外的黑暗, 意识到现在已经天黑的事情, 要不然他也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路星星心里犯嘀咕,虽然不高兴宋辞骂他,但他自己其实也很奇怪,明明自己不是会在一个地方呆得住的人,况且天黑这么明显的光线变化,本来应该是能被感知到的。
但偏偏,他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像是大脑被放进了冬天的热水池里,被蒸汽熏得暖呼呼,也就不想要再去管水池外面的事情,温暖和寒冷的对比,让大脑停止了转动,丝毫不想去思考。
如果不是燕时洵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了寒风,他身后的黑暗也让路星星觉得奇怪,路星星根本不会意识到一点问题。
一丝怪异感从路星星心头划过,他觉得这样的情况似乎有点耳熟,但是到底是什么……
很多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师祖严肃的脸,还有被运回来的道长尸身,师叔们的叹息。
模模糊糊中,路星星回忆起了很多模糊成一团的人声,似乎是道观中的师叔们在议论之前的事情。
‘过去的几个神婆和道长都死了……有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就剩下了一个头颅。’
‘究竟是什么东西作祟?竟然还没有查到吗?’
‘奇怪啊,太奇怪了,后面好几位道长去了之后,竟然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说太幸福了,忘了原本想要干什么了。’
‘怎么会……那边骸骨浮江,江底沉尸,密密麻麻数不清死了多少人在那里,怎么会觉得幸福?’
‘不仅是那几位道长,去了好几批人,不仅是我们海云观,还有其他门派,巫婆也去过,但都无功而返,甚至问起来的时候,那些人根本说不出在那边到底发生过什么。’
‘唉……就连我们海云观,都已经折了五六位道长进去,怎会如此!’
‘李道长……’
那些声音杂乱在脑海中,纷纷攘攘辨不清谁是谁。
路星星觉得整个人都恍然了起来,像是行走在漫天大雪里将死的旅人,在极致的寒冷下甚至冻出了幻觉,不知今夕何夕,分不清真实和虚假,而脑海中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遥远。
却又近在咫尺,好像刚刚才发生。
路星星努力回想起来,这好像是发生在很多年前,自己刚进娱乐圈,成立了音乐工作室,结果第一支配乐就直接斩获电影配乐大奖。
他开心得不行,又臭屁又骄傲,乐滋滋的想要向师父炫耀,向师父证明自己不是不学无术,也不是单纯因为贪玩才逃课。
他是有天分并且努力想要做出好音乐来的。
而现在,出道就获奖的事实,也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
路星星觉得,有了这个奖,他就能在道观里昂首挺胸的横着走了。
但当他兴冲冲的直接从颁奖现场扔下一众粉丝和记者,连漂亮的手工西装都没换,就直接跑回了道观里,想要找师父炫耀时,却发现道观中气氛沉重。
当时路星星才拜入宋一道长门下不久,别说出师,就连拎包小道童都轮不到他来做。
因此观内的很多事情,路星星根本不清楚,也没有资格过问。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从众人凝重悲伤的神色还有停在院中的棺木,读出了此时事情之沉重艰难。
那时,路星星尴尬的脱下了自己身上还在闪光的亮片小西服,在寒冷的风中只穿着一件黑色内搭,向院中停放的棺木深深鞠躬到底,送那位以身殉道的道长最后一程。
而躲在梁柱后的路星星,也模糊听到了那些道长们的谈话,还有他们的叹息声。
仿佛一直被长辈们顶着的天,要塌了。
那是路星星长到成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到了长辈们的死亡。
也是从那一刻起,天不怕地不怕的路星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慌。
刻骨的记忆,无法磨灭的天将要塌陷的恐慌感。
停放在院子中的棺木,搬运中隐约露出来的鲜血白骨,狰狞残酷的死状,还有师叔们垂着头低声念诵往生咒的肃穆……
那一夜,刚红了就想要飘的路星星,直接被其他道长的死亡,从天上打回了地面,让他开始学着收心,安安稳稳做音乐。
而那刻进魂魄的一幕,也让年轻的路星星决定,要将那位道长死时没有完成的道,当做自己的道,保护生命。
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路星星呆愣的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乱糟糟的回忆着以前的事情,但是那些记忆就像是写在沙滩上的字,即便他拼命想要抓住,却都很快随着潮水退去。
浅淡得留不下一丝痕迹。
旁边众人还在因为天黑得这么早而在讨论,有的人在好奇难道这也是偏南地区的特色,这么早就黑天,有的人在懊恼没来得及出门看看村里。
说笑间,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路星星。
然而,路星星就只这么被旁边的人轻轻推了一下,之前他一直努力想要抓住的记忆,就像是滑不溜手的鱼,瞬间找到了空隙,在路星星晃神的片刻溜走。
路星星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残留着之前想起来记忆时的急切和紧迫,但他的眼睛,却只剩下了满满的茫然。
我本来……要说什么来着?
路星星迷茫的仰头看着燕时洵,无力的张了张嘴。
燕时洵注意到了路星星的目光,示意他道:“想说什么?”
“海……”
路星星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然而起了一个头之后,后面想要说出来的话,路星星确实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努力了几次之后,路星星只好迷茫无助的摇了摇头:“海,水吗?”
路星星无奈的叹了口气,挫败的摸了一把脸,就着自己刚刚的话说下去:“我忘了,可能我想问的是燕哥你去没去河边吧?”
“哦哦对了,本来我中午是想要让燕哥尝尝这里的河水来着,真的很甜。”
路星星错以为这就是自己本来想要说的东西,于是也开心起来,快快乐乐的和燕时洵分享道:“真的不能错过,这是我喝过最甜的水了。”
其他嘉宾好奇:“诶?真的吗,我没有去试过,真的很好喝吗?”
“水能好喝到哪里去,总归是水,再贵都一样。”
宋辞不屑的撇了撇嘴:“之前那个还带个天使雕像纯金瓶盖水晶瓶子的水,吹得天花乱坠,一群人说多么多么好喝,其实喝起来也没什么区别,顶多比水管子里的水好喝点吧。”
宋辞所说的水,其他人听到描述也想起来了,是之前震惊全网的水,号称世界第一,每年限量生产两千瓶,一瓶售价十万。
以宋辞小少爷的身份……他能喝过而且还这么嫌弃,似乎也很正常?
白霜默默想了想宋辞说的那瓶水的价格,原本对河水没兴趣的她,也忽然感兴趣了起来。
“真的很好喝吗?”
白霜好奇的拉住路星星问:“比十万的水都好喝?”
路星星觉得宋辞就是专门来找茬的,这小少爷指不定哪里看自己不顺眼,就想要拆自己台。
他横了小少爷一眼,哼道:“十万块是包装费,可没说水值钱,谁让总有些好虚荣的冤大头呢。长寿村的水可没那么包装过,如假你可以不喝,又没要你钱。”
小少爷也被激起脾气来:“路星星你是不是在骂我?你竟敢骂我,你完蛋了!”
小少爷气鼓鼓的像个炸了毛的猫,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就要冲向路星星,简直像是被气得狠了在喵喵叫着挥爪子的猫。
离路星星最近的安南原赶忙懒拦腰抱住小少爷,抱着他不让他继续往前冲。
被挡了路的宋辞依旧在安南原怀里张牙舞爪,不挠到路星星誓不罢休。
不过路星星有没有被挠到,安南原不知道。
他只知道……宋辞这小少爷挠人是真的狠啊,他觉得脸颊和脖子都像是被猫挠了一样,火辣辣的还有些疼。
就算不出血也一定留下印子了。
唯一好在现在直播还开着,不然他可真害怕明天就传出来绯闻,说“解约男团偶像放纵与人啪,身上都是被抓出来的红道道”。
安南原叹了口气,一边生无可恋的抱着宋辞还被他推得摇晃,一边还要苦中作乐的让自己往好处想。
路星星先是被吓了一跳,求生本能的往后跳了好几步拉开距离。
但等看到宋辞喊得凶,却根本近不了自己身之后,又重新得意洋洋起来。
“嘁,我好怕怕哦,求你赶快让我完蛋。”
路星星凉凉的优雅翻了个白眼,嘴上不饶人:“诶,我就是好日子过多了,还没体会过什么叫完蛋呢,毕竟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呵呵,太优秀太耀眼也是件坏事。”
这话一出,周围对宋辞的性格有所了解的嘉宾们,都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扭头,呆呆的看向路星星。
他们心中统一浮现出了同一句话:路星星,真勇士。
宋辞原本张牙舞爪的动作也停住了,他僵在安南原怀里,不可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一时间看向路星星的眼神都有些呆滞。
就连屏幕前的观众们都连连抽气。
[卧槽!星星求你别作死,这个我们真惹不起,这可是宋家小少爷啊!宋氏集团的那个宋家!你还想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笑死,之前路星星和宋辞都为安南原出头的时候,你们星粉还说什么‘啊星星和宋家小少爷关系真好,前途无量’,结果今天一看?屁的朋友,仇敌还差不多,星粉可真会给自家正主抬咖。]
[??水军吗?滚,现在没工夫理你。星星你别作死啊!!!妈妈求你了。]
[别家要是有个地位高的朋友,恨不得天天营销,跪舔小太子。到星星这……疯狂diss宋家小少爷,把人家小少爷都说不会了。]
[草,这回你们信了吧?路星星真的让人又爱又恨,之前他参加那个音乐综艺,就是这么怼得所有人都差点气疯了的。]
除了路星星还自我感觉良好之外,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果然,宋辞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开始更猛烈的挣扎,气得小脸都憋成粉色的,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路星星被吓得果断跳到了燕时洵身后。
他死死抓着燕时洵的衣袖,借由燕时洵修长挺拔的身躯挡住自己的身形,只小心翼翼的露出个头看向宋辞。
就像是找到了靠山的哈士奇,前一刻还被吓得落荒而逃,下一刻就重新翘起了尾巴。
“你来啊,来啊!”
路星星得意的朝宋辞勾手指,挑衅般道:“看见这儿没?我师叔——诶,咱就说,厉害!”
“你打得过吗?哈哈哈。”
鉴于路星星“哈哈哈”得实在太欠揍,其他人都默默捏紧了拳头,想要揍路星星一顿让他不要说话了。
而燕时洵……燕时洵的做法是直接攥紧了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路星星的头顶上。
路星星眼冒金星:qaq。
宋辞都呆住了,没想到被路星星视为靠山的燕时洵会直接出手。
燕时洵平静收回手,向路星星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谁给你的错觉?”
路星星:“你不是我师叔吗?quq”
燕时洵奇怪道:“所以呢?我同意接下你的事情了吗?你付钱了吗?我像是会善良到随便与人结因果的人吗?”
他冷笑:“路星星,你大概对我有什么误解。”
说着,燕时洵直接拎起路星星的衣领,将他放到了宋辞前面。
路星星和宋辞相对而视,然后……
路星星怂怂的在燕时洵的注视下,缩成了一团。
这回轮到宋辞冷哼了。
不过小少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转而向之前跟着路星星一起出去的赵真问道:“河水的水着呢的好喝吗?”
“你不是跟着他一起出去的吗,你没尝尝?”
闻言,赵真摸了摸下巴,一副回味的模样:“嗯……”
在宋辞期待的注视下,赵真诚恳道:“还真比我之前喝过的水都好喝。”
宋辞:“…………”
我特意问你,是让你来拆我台的吗?啊??!
路星星却瞬间支棱了起来,得意洋洋的晃悠,指了指赵真说道:“看见没有,赵真,我兄弟,从来不说谎的老实人。他都说河水好喝了,你还在这倔什么呢?哈哈哈。”
小少爷气得直接从安南原怀里冲出来,照着赵真的小腿就踹了一脚,一时连原本好奇的村里风景也不想看了,气鼓鼓的捏紧小拳头就往房间走,一副不想看到别人的模样。
“砰!”的一声,原本眼睁睁看着宋辞回房间的众人抖了抖。
不过,他们倒是更好奇了,能让路星星和宋辞吵起来的水,到底有多好喝?
路星星遗憾道:“可惜了,我原本打了一大瓶水,但是工作人员口渴,就给他们先喝了。”
“我本来想着吃完午饭就再去打一瓶水回来的,结果就和你们一起玩到了现在。”
路星星摸了摸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在回想之前的事情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想起了什么事情,想要和燕时洵说。
但是他所能记得的,就只剩下“有事情要告诉燕时洵”这件事了。
至于具体要说什么……
路星星歪了歪头,努力的想要回想,却只能无功放弃。
那边,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嘉宾们听到路星星这么说,也合计道:“那现在想起来也不晚,反正河水就在下面,我们去试试不就得了。”
这个提议一出,很多人响应。
而且直到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一下午都没出过门。
这让嘉宾们觉得好浪费时间,毕竟长寿村环境这么好,却偏偏地势偏远艰险,他们下次来说不准什么时候了,当然要一次玩个够才行。
说着,他们都兴奋的开始找自己的外套,想要出门去打水。
“不要落单。”
燕时洵提醒道:“外面天黑,别单独跑太远。”
嘉宾们乖巧点了点头,然后就欢呼一声,拎起手边的水瓶就往门口跑。
小楼本就建在河边,走过去也就一分钟的事情。
即便刚一开门,嘉宾们就被扑面而来的阴冷山风给吹了个透心凉,但依旧浇不灭他们的热情,裹了裹衣服抖了抖,小跑着往河边跑。
只剩下路星星还站在燕时洵面前,嘴巴张开又合上,眼睛里带迷茫。
燕时洵看了看他,用眼神询问:干什么?
路星星绞尽脑汁的回想,都没想起自己到底想要和燕时洵说什么。
最后他只好放弃的叹了口气,也跟着那些嘉宾出了门。
倒是张无病兴冲冲地拎着自己的导演专用一升大水壶往外冲时,被燕时洵拦住了。
“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之后,收拾一下离开长寿村。”
燕时洵言简意赅道:“长寿村不对劲。”
张无病一惊:“怎么会?这可是偏南地区官方推荐的合作地,而且之前我找马道长算过卦了,他说没事。”
马道长?
燕时洵听到张无病提起马道长,不由得皱了下眉。
从阴路鬼气爆发之后,海云观的道长们受伤严重,所以仅剩下的几位道长不得不担起了海云观全观的所有事务,包括马道长在内,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怎么会有时间给张无病算卦?
要知道现在已经出师了的道长们,连特殊部门的事件都忙不过来,官方负责人常常要临时抓人。
至于海云观观内,现在都是些没出师的小道士在维持日常运营,但已经连观内负责帮游客们解签的道长都被调走去负责其他工作了。
人力紧张到这种程度,马道长在面对一堆需要处理的工作时,一定会优先那些更严重的事态,不会抽出时间来帮张无病算卦。
——再说,马道长的卜算是出了名的差劲。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自己平时想算什么都会去找其他道长帮忙,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只为了帮张无病算一次不一定准的卦?
张无病听到燕时洵的疑问,也迷茫的回答道:“啊?就是公路出事之前啊,那时候马道长还不是很忙。”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燕时洵:“…………”
张无病:“???”
“怎,怎么了吗?”
张无病被燕时洵严肃的神情吓得够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燕时洵无语:“你不知道解卦也有时效性的吗?八百年前问现在,能准吗?”
就像是新闻需要五要素一样,卜算也需要各种信息纵横交织,来定位精准性。
而时间和空间,就是影响最大的两项因素。
寻常熟悉的八字,就像是时间,而姓名,则是空间。
二者纵横交织,如坐标轴一样精准定位事件,以此才能沟通天地,询问出最正确的那个答案。
比如同样是超市打折,问今天打折还是明天打折,结果都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别。
而哪一间超市打折,同样有不同的结果。
像张无病这样很多天前问的……
再加上马道长本来就不准的卜卦……
燕时洵觉得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张无病。
张无病战战兢兢:“我不知道啊qaq,那,那不会有事吧?”
燕时洵假笑:“一半可能有事,一半可能没事。”
张无病:那不就是根本不确定吗……咸鱼绝望瘫。
“燕哥你说长寿村有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怎么一点没有感觉到?”
张无病疑惑:“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有鬼呢?相反,我觉得这里才是人间,环境太舒服了。”
“正因为这里太舒服,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才反而不对劲。”
燕时洵静静垂眼。
他隐约记得自己发现了很多异常之处,但却一遍遍忘记,只能依靠着意志力在做斗争,拼命才能抓住些许。
而刚刚路星星的表现,同样让燕时洵觉得不对劲。
路星星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却几次都没能对自己说出些什么来。
但他的反应,已经在向燕时洵说明问题了。
路星星提醒了燕时洵,让他重新回想起又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虽然在没有找到切实证据之前,燕时洵不想要随意给长寿村定性,但是他也同样不会拿节目组所有人的安全去赌。
大多数人即便看到了异常,都会本能的想要逃避危险,从而变成一边战战兢兢熬时间,一边害怕危险真正发生。
但燕时洵绝非如此。
常年与鬼怪打交道得到的经验,让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
而现在……遗忘就是最大的异常。
张无病听完燕时洵的话之后,整个人都快要凉透了。
他赶紧伸手从旁边拽了一件羽绒服裹上,哆哆嗦嗦的问:“那,那我们现在走?”
总感觉好可怕的样子qaq。
燕时洵轻轻摇了摇头,在说起河水正午之后涨水的事情后,又向张无病问道:“你了解那个向导吗?和偏南地区对接的时候,他们是怎么介绍向导的?”
张无病挠了挠头:“主要是导演组在和他们对接,不过我记得,那个向导好像家就在这附近,土生土长的偏南人,四十多年都没出过偏南地区,一直在这附近打转。”
“他好像经常进山,对这附近的地形很了解,平时也是靠着给那些徒步爬山的,还有要进山的人带路挣钱。所以这次官方才向我们推荐了他。”
“说是山势复杂险峻,磁场紊乱而且冬日日照时间短,怕我们在山里迷路又无法依靠正常手段找到方向,所以才让向导跟着我们。”
张无病的脑子转了转,警惕的凑近燕时洵,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他有问题吗?”
“不清楚。”
燕时洵镇定的眉眼下隐藏着汹涌波涛:“现在什么都无法确定,我意识到,我一直都在忘记之前看到的不对劲的东西。”
不过,燕时洵还是凭借着强大意志力,模糊记住了向导递给自己烤红薯的那一幕。
滚烫的烤红薯,对方要么是常年干活,手上有老茧不怕烫,要么就是对方确实有问题。
而燕时洵直觉偏向后者。
况且,向导的笑也让燕时洵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礼貌性假笑,更不是老实人憨厚的笑容,反倒灿烂得像是花一样。
就好像是站在岸边上,看着河水里溺水呼救的人逐渐沉没,他自己却哈哈大笑到开怀。
张无病对燕时洵一向信任,虽然他自己半点不对劲的东西没发现,但还是遵照着燕时洵说的,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离开的事情。
“我去和导演组说一下。”
张无病裹着羽绒服仍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吸了吸鼻子,道:“因为是和偏南地区官方的合作,所以就这么离开的话,还有些困难。而且几个到山里去拍空镜外景的人还没回来,我也要联系上他们,告诉他们行程有变。”
不过,就算张无病列举出了一长条的困难,但他却没有半句反驳燕时洵的决定,只是嘴里嘀咕着要做哪些事情,就转身往楼上走了。
而楼上的房间里,工作人员一脸烦躁的拼命抓着自己的脖子,丝毫不在乎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一道道指甲的抓痕像是鲜红的鱼鳞,很快就渗出血来。
原本涂上的过敏药膏,都已经被抓挠进了工作人员的指甲盖里,白色的药膏混合着红色的血丝,像是摔碎一地的脑浆,看起来很是诡异。
另一个住这间房间的人一回来,看到工作人员这副模样,顿时惊呼:“我的天!你的皮肤是怎么回事,过敏能这么严重吗?”
在工作人员列开怀的衣服露出的皮肤上,一道道红色的抓痕就像是菊花的花瓣,在皮肤上肆意舒展。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鲜红的菊花,开在人皮上,根植骨髓,摇曳生姿。
楼上的后勤人员手忙脚乱给同事找药膏的时候,欢笑声和泼水声从楼下传来。
河边,众人都蹲在岸上,惊叹于这河水的清冽。
虽然天色已晚,阴冷的风裹挟着水汽从河水上游刮过来,吹得人冷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但是寒冷依旧无法驱散众人的好奇心与欢乐。
他们还真的没见过比这还清澈的河水,而且光是凑近,就已经有甘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白霜都笑着向宋辞道:“完了少爷,这次是星星赢了,他说对了,这水真的很棒。”
小少爷本来生闷气,打定主意不出门。
却没想到河水正对他的房间阳台,看着大家玩得这么开心,小少爷也被勾得心痒痒,直接就想跨过栏杆,学燕时洵那样随意的跳下来。
但宋辞没想到,他不仅体力和燕时洵不是一个等级,连身高也不是。
于是他跳到一半,就被栏杆卡住了。
最后还是赵真憋着笑,伸手将挂在栏杆上的猫猫举了下来。
猫猫已经死鱼眼了。
宋辞看着河水,奇怪道:“守着这么一条河,为什么这里还这么穷?不拿去做产业吗?”
虽然小少爷平日里从来懒得管理公司事务,都是扔给哥哥操心。
但是他毕竟是个富三代,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早就对商业运作很有了解,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比张无病那种二十几年来,所有时间都用来操心活命问题和做导演梦的人可不一样。
宋辞是有商业能力的。
所以宋辞更加不能理解长寿村和这附近的不发达。
“靠水吃水,他们只要把这水冠上长寿村之名,找几个运营拿以前定居的那些人举例证明,就说他们都是奔着水来的,长寿村也是因为水才长寿。再做个好看的包装,走高端线直接一卖。”
宋辞疑惑道:“这事不就成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想到?”
安南原想了想,不确定的接话道:“可能是这里的人不喜欢过度开发吧?就像是野狼峰那样。”
宋辞无语:“那还挺极端的,一个开发到死,一个死都不开发。”
这时,路星星也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怎么样,水好吧?我跟你们说,你们是来的晚了,没看到河水在阳光下面的样子,那才是真的好看啧啧啧。在阳光下也一点杂质没有……”
说着说着,路星星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落在河水上,呆呆的出神。
众人奇怪,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被手亮筒照亮的那一块河水,出现了几瓣菊花。
黄的,白的,顺流而下。
宋辞立刻抓住了路星星话里的漏洞,朝他挑了挑眉:“哈?一点杂质都没有?”
路星星:“…………”
可恶!
直到众人打好了水回到小楼,路星星都仿佛一只在陆地上跳跃的河豚。
和路星星一间房睡的赵真不得不哄着路星星,让他赶紧去洗澡,毕竟只有一间浴室这么多人用,不能耽误时间。
赵真看着路星星甩着小黄鸭毛巾,一路走一路甩着空鞭的幼稚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男保姆带孩子了,一个路星星一个宋辞,偶尔还要加个安南原……
唉。
在众人离开河边之后,原本只有一两片菊花花瓣漂浮的水面上,花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当小楼里路星星洗澡的时候,河面上的菊花花瓣已经多到掩盖住了整个水面。
黄的白的花瓣缝隙间,隐约能看到白惨惨的河底。
那不是岩石的颜色。
反倒……像是人的骸骨。
“哗啦!”
一声破水声响起。
随即,一只被泡到肿胀发白的手臂,从河面下伸了出来。
然后是肩膀,头颅……
一具肿胀的尸体,僵硬的站在河中央,抬头仰望向小楼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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