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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晋江


在发现了悬棺中尸体的诡异之后,  燕时洵立刻借着寻找南天的机会,将所有作为落脚点的悬棺都一一掀开,查看里面的死尸。

        然后燕时洵就发现,  并非所有悬棺中的尸体,  都像是柳名一样鲜活得仿佛还活着。

        在更多的悬棺中,  死尸早已经风化成了一捧枯骨。

        不剩半点皮肉。

        要说每一具悬棺中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每一具死尸的手里,都捧着一束菊花。

        只是不同的是,像柳名一样仿佛还活着的尸体,连拿着的菊花都是鲜活的。但那些枯骨的骨爪中,却只剩下了几支干枯枯萎的花茎。

        枯骨与干花,  在悬棺之中用空洞黝黑的眼窝仰视着天空,  像是在渴求迟来的自由。

        燕时洵静静与骷髅的眼窝对视片刻,  然后叹息一般,  将原本想要合上的棺盖立在一旁,让流动的山风吹进来。

        枯瘦骨爪里紧握着的干花,  瞬间风化成一捧齑粉,随风散去。

        燕时洵原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剩下骸骨的悬棺有什么问题,直到他在一具悬棺中的骸骨身上,看到了令他眼熟的衣物碎片。

        他曾在一张合照中,看到类似的款式和颜色。

        徒步队合照。

        而根据徒步队队长所言,徒步队全员死亡,在上游长寿村里即便剩下几个队员,但也在祭典前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者之间的不同,  忽然间就明朗了起来。

        那些像活人一样的尸骸,  他们确实还活在上游的长寿村。而那些变只剩下一把枯骨的,  经历过两次死亡,已经彻底消失在村子里。

        因为骸骨已经腐烂到不剩下一丝血肉,又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燕时洵除了能看出这具悬棺的骸骨,曾是当年徒步队的一员之外,也无法得知他的具体身份。

        但是,燕时洵却在弯下腰,想要将骸骨身上的残余布料拿起来查看的时候,愣住了。

        ……那黝黑的眼窝里,竟然缓缓流下一行血泪。

        这具骸骨的魂魄还被困在其中!

        燕时洵原本和缓的眉眼瞬间锋利,立刻掐手起诀想要将魂魄从骸骨中拉出来。

        正常来说,人死之后,魂魄就不会再继续留在身躯内,而是会被阴差接引走,前往地府接受审判,然后前往下一世或是留在地狱受罚。

        虽然也有少数一些魂魄因为怨恨或执念而滞留人间,或是迷失了方向,所以没能顺利离开,但也不应该继续存留于身躯之内。

        而当燕时洵准备将魂魄拉出来时,却再次心神一震。

        魂魄被牢牢的困在骸骨之中,并非出于自身的意愿而继续留下来,而是原本的身躯变成了囚笼,让魂魄连想要离开都做不到。

        在符咒生效之后,燕时洵的视野中能够清晰的看到,残破不全的魂魄像是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肋骨骷髅形成牢不可摧的监牢,让那团残魂即便拼了命的挣扎,也无法突破骸骨迈出一步,更不要提离开悬棺,或是被阴差接引走。

        然而就在那团魂魄的正中央,一丝极细极微弱的金线,吸引了燕时洵的注意力。

        那金线连接着骸骨手中的干花,就像是花的根须。

        虽然菊花早已经枯萎,但金线却依旧坚韧的留了下来,并且穿过惨白肋骨和魂魄一路向下,没入棺木底板之中。

        同时也像是钉子一样,将魂魄牢牢钉死在棺木之中。

        燕时洵试着伸手去触碰那金线,刚一接近,那金线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凶兽,瞬间扑过来,想要狠狠扎进燕时洵的手指之中,吞吃血肉。

        然而下一刻,另一只修长手掌伸过来,狠厉掌风将那金线拂开,然后将燕时洵的手紧握掌中。

        邺澧的长眉紧皱,看向金线的目光凌厉严酷,因它想要伤害燕时洵而不快。

        金线像是触碰到了火焰一般,迅速燃烧了起来,在阴冷山风中很快就烧得只剩下了一捧灰烬,随风散去。

        被困在骸骨中的那一团残魂,也随之剧烈燃烧起来。

        燕时洵一愣,然后想要扑过去将那魂魄从火焰中抢夺下来。

        却被邺澧从后面环住了腰身,制止了他的动作。

        “时洵。”

        邺澧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早已经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亡,连魂魄也被从天地间抹去,酆都没有他的名字。”

        “你救不了他。”

        邺澧在燕时洵耳边一声轻叹:“他的魂魄早已经溃散,你所看到的这一点,只是他死前最后留下的执念,残缺到如此程度,它只要离开这副棺材,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他已经在狭小棺材里被囿困太久,让他彻底死去,他才能安息。”

        邺澧的手掌包着燕时洵的手,隔空点了点骸骨血肉腐败到只剩下骷髅的面目:“他会因此而感谢你。”

        燕时洵果然看到,之前还流着血泪的骸骨,此时竟然像是在微笑,之前的狰狞荡然无存,就连传来的气息都柔和如春风。

        骸骨的牙颌骨开开合合,发出“咯咯”声响,像是在向燕时洵和邺澧说——

        谢谢。

        下一秒,山风吹来,整具骸骨化为齑粉,随风被吹散。

        棺材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衣物残片,被山风吹得轻轻飘动。

        燕时洵在邺澧怀里缓缓直起身,目光也跟随着看向那些齑粉被吹远的方向,逐渐变得冰冷而愤怒。

        “师公……南和也,他是将所有人都当做了养分来使用,就连死去的魂魄也没有放过。”

        燕时洵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愤怒:“这就是,他所谓的计划吗!”

        邺澧垂眸,轻声道:“南和也的目的从来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让生命幸福,他想要的,是成神。”

        “时洵,你知道在大道之下,神明也有诸多不同吧?”

        回想起以往,邺澧的眸光逐渐幽深。

        “有些神是天生地养,是大道之中诞生的神明,有些则是因为生前声望之盛,生民希望他能够成为神,所以他在死后成为神。”

        “不过也有的……是依靠着自己的力量,战胜天地甚至压制大道,所以成为了神。”

        “南和也在几十年前,曾想过以声名成神,南溟山附近的村落都将他当做神,年年供奉祭祀。但即便如此,力量仍旧太微弱,所以南和也将主意打到了生人身上,想要借由魂魄来探寻大道。”

        “不过,因为南村神婆,他的计划失败了。”

        邺澧淡淡的道:“南和也曾想过从头再来,但是二十年前,我将这条路彻底堵死。所以后来,他才想要用最后一个方法。”

        “——压制大道以成神。”

        燕时洵沉思:“所以他之前在梦境里,才想要对我出手吗?”

        邺澧点点头,狭长的眼眸里染上一丝嘲讽:“即便借用了魂魄中天地本源的力量,南和也仍旧还不够格,天地不认可他的存在。毕竟他为了从我眼前逃跑,已经将他自己的名字连带着存在的证据都一并抹去。”

        “即便因为上千生命的堆积,让他对天地大道产生了切实的威胁。但是就他本身而言,他对于天地,不过就是一团污脏的空气。”

        “如果时洵你愿意帮他,天地才是真正奈何不了他。可惜。”

        邺澧冷笑:“痴心妄想而已。”

        燕时洵的眼眸阴沉下来:“梦境里的时候,为了拉拢我,师公在我故意的质疑和引导之下,说这次祭典是最关键的一次,也说过他抓住了大道。”

        “现在看来,他就是想要借由这次冬至祭,彻底与大道相融,甚至压制大道。”

        “而最后的力量……”

        燕时洵的视线转向山路上的提灯村民,沉声道:“他既然第一次失败于南阿婆,那这最后一次的尝试,太极阴阳循环,能够助他成神的,恐怕就是南天了。”

        毕竟南天本就是南阿婆的血脉传承。

        如果不是当年南村出了事,南阿婆鄙夷村子的同时也担忧南天,所以将他送出村子,恐怕南天也会成为南村下一任的师公。

        因果循环,当年南阿婆压制了师公,现在,师公只有压制甚至吞噬南天,才能重新拿回他曾经因为南阿婆而失去的力量。

        燕时洵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悬棺,然后手掌紧紧抓住山壁凸起,向上跃身而起,稳稳落在村民肩上的棺材上。

        即便棺材摇晃,也丝毫不影响燕时洵的平稳。

        他抬头,向前方提灯村民蜿蜒的惨白灯带看去。

        既然师公因为畏惧邺澧而从梦境里逃跑,已经知道邺澧发现了他的存在,并且就身在南溟山中,那出于对邺澧的畏惧和对计划失败的恐慌,师公一定会想尽办法,尽快获得力量,即便无法暂时无法与邺澧抗衡,也会加快冬至祭的速度,赶在被邺澧找到之前完成最后一步。

        然后成神。

        甚至,压制大道。

        只有到那个时候,师公才会不再畏惧于邺澧。

        如果是出于这样的想法,那师公会怎么做?

        南天会被他放在哪里,才会让他觉得是安全而不被打断祭典的?

        燕时洵拧眉沉思片刻,目光忽然抬起,直射向盘旋而上的山路尽头。

        南溟山主峰陡峭艰险,几乎是直上直下的一根柱子,即便是多年来每年祭祀,也只有窄窄一条山路。

        虽然燕时洵并不清楚冬至祭的具体形式,但是这样的山路,无论怎么看都并不适合举行祭祀。

        不过,却唯有一处,地势与其他地方不同。

        在南溟山接近于山巅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缺陷,像是天然的平台。

        正如燕时洵之前所见过的悬棺一样,那些悬棺会借助于本来的地势放置棺材,以防止悬棺坠落山崖。

        而那处凹陷,无论师公想要做什么,都比狭窄山路更适合操作。

        如果师公想要尽快从南天那里,拿回因为南阿婆而失去的力量,也许师公会将南天放到临近于举行祭祀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压缩时间,赶在邺澧找到他之前完成一切。

        这样看的话……也许南天就在村民队伍的最前端。

        虽然也有可能,师公为了避免被邺澧找到而小心谨慎,将南天混杂在庞大的棺材群中,让燕时洵无法迅速找到。

        但是,燕时洵决定赌一赌师公的急迫。

        ——是小心谨慎占了上风,还是更快成为神的贪婪,占据了师公的理智。

        并且,虽然因为山路盘旋于山体而上,让燕时洵看不清山体背面的情形,但那些抬棺村民前行的方向,分明就是朝着那凹陷的平台而去。

        他们手中提着的灯既照亮了山路,也像是指引燕时洵的路标,让他看清了他们的走向。

        在做出决定之后,燕时洵立刻足下一蹬发力,迅速向前奔去。

        燕时洵修长的身姿敏捷轻盈,每一次落脚点都精准的控制在棺材之上。

        原本因为村民们而被占据的狭窄山路,此时却在他脚下成为了一条通路,直指向队伍最前方。

        村民们抬棺的动作微微摇晃,却并没有因为瞬间多出来的重量而受到影响。

        但是,有些村民手中提着的惨白灯笼,却因为轻微的摇晃而熄灭。

        在对面山壁天然形成的凹陷之上,师公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惊慌抬头向远处看去。

        他看到,原本完整链接成一整条长龙的灯带,竟然出现了间隔的黑点。

        师公心中一惊,细密的恐慌抓住了他。

        因为燕时洵的速度过快,在每一具棺材上都没有停留太久,迅疾的速度甚至出现了残影,借着黑暗与山壁融为一体,如果无法仔细看,就会以为那不过是黑暗的一部分。

        而师公在被邺澧重伤之后,对南溟山的掌控也开始下降,因此,他无法看到燕时洵。

        但是,因为师公在此之前已经抓住了大道,从中隐约感知了天地,所以,他此时也能够模糊的察觉到……

        他一直以来最为恐惧的存在,要来找他了。

        师公的呼吸忽然间急促起来,他仓皇低下头,看向摆在自己脚边的棺材,赶快弯下腰就抖着手想要掀开棺材。

        但是,邺澧在梦境中的一击,确实将师公伤得极重,他在惊慌之下为了逃避邺澧,几乎将浑身的血肉都舍弃了。

        就和二十年前一样,师公舍弃了生死和姓名,将自己与山间草木同化,所以才得以逃脱。

        可是,这也产生了更严重的问题——

        师公原本就仅剩下的人皮,开始因为邺澧残留在他身上的力量而开始腐烂。

        原本完好的皮囊上,开始被腐蚀出一个接一个大小不一的洞,像是被浓硫酸泼过一样,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山中显得极为可怖。

        而师公的动作也被严重限制,只是简单的弯下腰的动作,就耗费了他本就不多的力量,显得极为吃力。

        甚至,他连掀开棺材的动作都做不到。

        关住南天的棺材上,此时已经开满了黄色的菊花。

        大片大片的菊花纹路自动在木板上显现,伴随着细碎的声音开始向四周蔓延,眨眼间便占据了整具棺材,像是蜘蛛网一样将棺材细密包裹其中,没有逃脱的可能。

        金色的丝线沿着木板延伸,最后没入木板之中。

        它们就像是植物的气根,轻轻柔柔的漂浮在半空中。而在金线聚集之处,黄色的菊花开得艳丽非凡,随风轻轻晃动。

        在师公伸手过来的时候,那些菊花亲昵的凑过来,像是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师公仅剩下人皮的手。在相接触的瞬间,师公的手掌肉眼可见的开始丰盈,不再像是瘪了气的气球那样软踏踏。

        但是师公尝试数次,不知道他是因为过于慌张,还是仅剩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动作,竟然都没能将棺木掀开。

        眼看着棺材上的菊花在开始枯萎卷边,师公心急如焚,不由得抬头往旁边看去。

        “阿玉,你来!”

        师公急急的喊着旁边的人。

        一道瘦弱的身影,几乎与巨石凹陷旁边的阴影融为一体。

        直到师公喊她,少女才怯怯的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畏惧般抬头看了眼师公,又很快低下头去,不敢和师公对视。

        如果燕时洵在这里,他会惊讶的发现,这少女就是他在刚进长寿村时看到的那一位妹妹。

        只是,和他看到的不同的是,这时的妹妹并不像他所看到的那样活泼可爱,而是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怯生生的。

        在不远处同样沉默站着的姐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还有被压抑在眼底却不敢明目张胆显露出来的,对师公的愤怒。

        但,妹妹阿玉也不敢违抗师公,她只能抿了抿因为恐惧而血色尽失的唇,犹豫了好几次才迈开脚,磨磨蹭蹭的往前走,想要尽可能拖延靠近棺材的时间一样。

        师公早就等不及了。

        此时他也撕开了原本装成神的温和慈悲的那一面,厉声朝少女怒喝:“快些!”

        阿玉被这声怒喝吓得抖了抖,赶紧加快了步伐向棺材走去。

        在她蹲下身,准备伸手去触碰棺材的时候,还抬起头像是想要求饶一般看向师公,似乎是想要让师公改变主意。

        但是师公的眼中根本看不见阿玉,他满心满眼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棺材里的南天身上。

        其实原本的冬至祭,要远比这样单纯拿取力量要复杂得多,但也因为繁复的仪式而更加能够沟通天地,因为生人的魂魄而游走生死,得到更多的力量。

        但是,因为隐约感觉到那个恶鬼入骨相和鬼神在接近自己,所以师公也豁出去不管不顾了起来。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完整的完成目标了。

        师公不想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那种弱小无力,只能在天地鬼神面前瑟瑟发抖的感受……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师公的眼里闪过狠戾之色,狰狞扭曲的脸上,全都是对邺澧和燕时洵的恨意。

        要不是那两个,他明明可以在更充足的准备下完成冬至祭。

        虽然当年神婆的后代出现让他很是惊喜,但他原本的计划,却是利用这一次冬至祭,完成最后的力量循环。

        就如鱼跃化龙。

        在突破了最后一次阻碍之后,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再伤害到他。

        他会借由所有的生命,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因为那两个的逼迫——尤其是那个不识好歹的恶鬼入骨相,他只能如此狼狈的选择了神婆后代,这对他而言,简直像是因为弱小而耻辱的标记。

        师公恨恨的想着,等他完成一切之后,首先就要让那两个试试永远被困于生死之间的痛苦,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在师公的盯视下,阿玉抖着手在靠近棺材。

        她见过以往每一次祭祀,也因此知道,除了师公之外的人靠近这些妖异菊花,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人已经变成枯骨的尸骸,此时还就在下面山崖的悬棺之中,魂魄永远的被困在尸骸里,不得离开。

        她不想变成那样,她,她还想要去山外看看,还有上次,山外的老板娘已经约定好等这次她去的时候,要给她带新衣服,她不想……

        “你还在等什么,阿玉!”

        师公发现了阿玉的迟疑,他愤怒的弯下腰,勉强恢复了正常的手掌向少女伸去:“还是说,你也有了异心?”

        阿玉被吓得直哭,拼命的想要为自己辩解。

        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些尸骸之一,她亲眼见过被师公杀死的人,因此而对死亡满怀畏惧。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师公,阿玉胆子小,她笨手笨脚做不好,还是我来吧。”

        姐姐面色沉稳的走出阴影,出现在师公的视野内。

        师公转头看去,因为姐姐的懂事而面色有所缓和。

        “不枉我留你们姐妹一命,这些年来让你们在我身边。阿兰,你是个好孩子。”

        姐姐平静的向师公行礼:“是,我们两姐妹不敢忘记师公的恩德。”

        只是在低下头时,姐姐的目光愤怒而不甘。

        但为了妹妹的命,她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起伏的心情,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的走向棺材,将妹妹从棺材前挤走。

        “姐姐……”

        妹妹心中一松,但依旧担忧的看着姐姐,心情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愧疚。

        姐姐向她安抚性的短暂一笑,然后蹲下身,深呼吸一口气,手掌伸向棺材。

        在姐姐的皮肉接触棺材的瞬间,那些原本爬满棺材的花纹开始向她所在的地方游走,漂浮在空中的金色丝线也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猛兽,迅速向姐姐的手掌扑过来,狠狠地扎根其中。

        生机源源不断的从姐姐身上输送向那些菊花,让花朵盛开得更加艳丽,而姐姐却闷哼一声,面色开始转向惨白,血色褪尽。

        妹妹在旁边紧紧揪着衣角,急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师公就在一旁看着她们,妹妹什么都不敢做。

        沉重的棺木在姐姐的手中被缓缓抬起,发出了沉重刺耳的“吱嘎!”声。

        在棺木掀开的那一瞬间,大量的生人气息从缝隙中泄露出去。

        师公的眼睛里染上兴奋,他抖得根本无法止住的手伸向前,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神的那一刻。

        快意和激动充盈他的心中,在极致的诱惑之前,他原本的谨慎小心破功,让自己的气息被泄露出去一瞬。

        姐姐在强忍着疼痛掀开棺材之后,却在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时,眼睛瞬间睁大。

        ——这个人手中抓着的,竟然是她之前在村子里送出去的织物!

        那个说要离开村子的人,却恰好是被选中的祭品吗?

        那一瞬间,姐姐的心中几乎被绝望占满。

        她还满心以为,最起码她救了一个人出去,原来并没有吗……她连最后因为不甘的反抗都做不到吗?

        但是很快,姐姐就发现,那个人的脸似乎和村中所见并不相同,衣服也不太一样。

        仔细看的话,这人反而像是曾经她见过的南村神婆的遗体的脸。

        姐姐的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难道,当年死在师公手下的神婆,她还有后人在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南溟山还有被拯救的可能?

        原本绝望的姐姐,因为南天与南阿婆隐约相似的面容轮廓,而生出一线希望来。

        而在远处,邺澧在师公泄露气息的一瞬间抬起眼眸,目光迅疾如雷电般直射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找到了。

        多年来放弃一切也要东躲西藏的罪孽魂魄……就在对面。

        锁定住师公方位之后,邺澧迅速朝燕时洵而去,他长臂一伸,就环住燕时洵劲瘦的腰身,将他抱在怀中,然后从山路的棺材之上倒向旁边的万丈山崖。

        从下方吹上来的气流在燕时洵耳边刮过,狂风差点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燕时洵错愕的看向邺澧:“你干什么?”

        “之前我无法确定南和也的方位,所以没有使用力量,以免打草惊蛇,让他再一次逃脱。不过。”

        邺澧的眼眸冰冷锋利:“现在,他逃不掉了。”

        黑色的雾气在邺澧下方弥漫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山谷。

        那些雾气如有实质,将原本的深渊填满成平地,而邺澧环抱着燕时洵从上面疾驰而过,缩地成寸,几乎是瞬间就从这一侧的山崖抵达了另一侧。

        即便远远隔着黑暗,但邺澧锐利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山峰自然形成的凹槽处。

        那里,有一道令邺澧厌恶的身影。

        师公也若有所感,原来正准备伸向棺材里安睡着的南天的手一顿,他抬头向前看去,然后眼睛紧缩成点。

        仿佛是二十年前的噩梦重现。

        鬼神的面容肃杀,身周气场惊骇沉重,带起的历风席卷而来,像是刀刃般如有实质的锋利,就连坚硬的岩石上都被切割出深深的印痕,碎石滚落山崖。

        二十年前,鬼神也是这样,在他杀死南村神婆之后,向他走来。

        力量形成了天罗地网,让他无法逃离。

        师公甚至以为,自己又重新死了一次。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惊慌却动作不停的往棺材里扑去,整张失去了血肉的人皮想要包裹住南天沉睡没有意识的身躯。

        不过,同样看到邺澧的,还有就在棺材旁的姐姐。

        她一直注意着师公的动向,心有不甘的想要找到师公的破绽,不想就这么死去。

        但她很快就发现,师公竟然停住了动作再往旁边的山崖半空看去。

        从这一对弃婴被师公捡回南溟山中之后,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师公如此惊骇失态的模样。

        她不由得疑惑的同样侧身看去。

        姐姐不认识邺澧,也不知道这是鬼神。从小到大都在南溟山中长大,与死人打交道,让姐姐对于生死的区别也变得麻木,分辨不出人神鬼的区别。

        但是,姐姐一眼就认出了邺澧怀里的燕时洵。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人,他在村子里对她姐妹两个展露出了善意,还想要把她妹妹从南溟山带出去。

        或许,这个人能够帮助她和妹妹,打败师公吗……

        姐姐不敢确定。

        但是她感受着身体中生机的流逝,又看到旁边令她憎恨恐惧的师公,终于还是一咬牙,下了决定。

        反正她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她害怕了十几年了,就连反抗也小心翼翼的隐晦,只敢偷着往山外送编织好的织物,想要让那些人活着离开,却一直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为了妹妹的命,她该拼一次了!

        姐姐的目光瞬间坚毅。

        就在师公急切想要扑向棺材的时候,姐姐却忽然松开了手,迅速将棺材重新合上。

        “轰!”

        一声巨响,棺材瞬间合拢。

        师公撞在棺材外面,扑了个空。

        他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愤怒的看向旁边:“阿兰,你!”

        姐姐面色苍白,却挑起唇冷笑:“去,死——老怪物!”

        师公的目光从不敢置信转向暴怒,他伸手就将姐姐从原地大力推开出去,咆哮着拼命想要重新掀开棺材。

        虚弱的姐姐无力反抗,只能跟着力道一起向外飞去,直冲出巨石之外,像是受伤的雏鸟一样,掉落山崖之下。

        妹妹惊呼一声,撕心裂肺的扑过去:“姐姐!”

        但就是这耽误的短短瞬间,已经足够邺澧从远处缩地成寸疾驰而来。

        浓郁的雾气将一切包裹其中,惨白的灯光在山路上若隐若现,整座南溟山连同周围的整片天地,都瞬间进入了邺澧的感知之中。

        原本因为被师公掌控而被隔绝于天地之外的南溟山,重新回到了鬼神的掌控之中,而天地垂眼注视于此。

        力量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邺澧将一切生死隔绝于黑雾之外,杜绝了任何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新发生的可能性。

        为此,在雾气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瞬间被剥离了生死。

        山路上抬棺的村民,棺材中的尸骸,山崖上的悬棺,甚至包括这对姐妹……除了燕时洵因为经脉内有邺澧的力量而不受影响之外,所有人,都瞬间失去了意识。

        包括远在下游长寿村的节目组众人和救援队,就连那些村中长寿健康到诡异的老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一样,上一刻还在说着话,下一刻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那些原本在攻击节目组众人和救援队的腐尸,更是像是被扎破的水球,血肉轰然爆开四溅,只剩下一张人皮落下来,盖在没有骨头的血肉上。

        之前还陷入着焦灼苦战的长寿村,瞬间安静了下来。

        整个南溟山中,死寂一片。

        只有因为暂时得到了邺澧力量的路星星,在所有人到底不起的时候,依旧好好的站在原地。

        阴冷的山风从已经变成战场的长寿村中吹过,将腐尸的血腥味吹散开来,送来一丝清凉,也让原本杀腐尸杀红了眼的路星星冷静了下来。

        路星星浑身上下都沾满着腐尸爆开的血肉,连发丝都被腥臭的味道浸透。

        他手里拿着被他当做武器的长棍,迷茫的看着周围弥漫的黑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经脉里游走的力量,却对黑雾适应良好,甚至隐约有种狗崽见到了主人的欢快感。

        ——当然是路星星自己的个人感受。

        路星星眨了眨沾满了血液而沉重的睫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卧槽……”他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难道是师婶做了什么吗。”

        路星星难言自己此刻的心惊,甚至连带着对邺澧的身份都产生了惊骇,无法想象邺澧到底要有多强,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路星星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急急的蹲下身去探所有人的鼻息。

        然后他骇然发现——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没了呼吸脉搏,像是死了一样。

        但是偏偏又没有死,生机依旧存在于他们的体内。

        就好像,所有人的生死都被暂停在了这一刻。

        既非生,也非死。

        就像是长寿村的老人们那样,无论是生是死的界限里,都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路星星先是焦急了一瞬,随即他意识到,师婶不会杀了所有人。

        即便他畏惧邺澧,但他更加相信燕时洵,有他师叔在,所有人应该没事才对。

        于是,路星星在战场上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愉快的弯腰从一位老人手中抢走屠刀。

        然后,他开心的在被暂停了的战场上手起刀落。

        “噗呲!”

        主屏镜头前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倒地不起,顿时惊骇:[发生了什么?不会是所有人都死了吧!!!]

        [路星星???他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

        师公并不知道下游长寿村都发生了什么。

        他被隔离开了对整个南溟山的掌控,就连一直源源不断由菊花作为媒介供养着他,让他在重伤后依旧能够苟活的生机,都被阻断在外。

        师公此时就像是需要昂贵药物和机器维持生命的重病老人,脸色一瞬间衰败,原本光泽的皮肤开始迅速爬满皱纹,变得狰狞恐怖,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仙人姿态。

        他死死的趴在棺材上,不肯放弃的努力想要从南天的魂魄中夺回力量,一边抬起眼,双眼血红而怨恨的看向前方。

        “你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师公的嗓音嘶哑而怨毒:“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鬼神,哈!不也是踩在那些活人上面的吗,为什么天地不承认我,却反而承认了你!”

        邺澧微微垂下眼眸,看向师公的目光充满着冰冷的厌恶。

        大道此时与他同在,天地垂眼向渺小蝼蚁,威势沉重。

        “你曾借由生死逃避。”

        邺澧沉声道:“这一次,你再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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