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一群人闹到了凌晨才散。
大陈滴酒不沾, 负责开车送阿飞小两口回去,俞芳也没喝多少,叫了代驾把其他喝得烂醉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送走。
全场喝得最多的裴峋倒是从始至终连步子都没晃一下, 外套上沾了浓烈酒气, 他脱下外套搭在臂弯,将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
“走吧。”他回头牵住温窈, “我送你回医院。”
温窈原本以为他是在装清醒, 结果一路观察了半天, 才发现他是真的没醉。
“……你怎么酒量这么好啊?”
他随口道:“酒局上练出来的。”
“可是平时去外面的酒局, 也没见你怎么喝酒啊。”
“现在和以前怎么一样。”
他身上有些热,将车窗降了点,窗外涌进微凉夜风, 吹得他身上燥热减退几分。
“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裴峋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尾鼻尖有点红,杏眼湿漉漉地望着他,软得像一汪水。
他抚着她长发慢悠悠道:
“我这人嘴欠骨头硬, 年少轻狂的时候,得罪过那么五六七八个人吧,弯腰和喝酒, 总要会一样。”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概括了过往的那些惊心动魄。
“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 现在只要我不想喝, 没人能逼我喝酒。”
温窈从小就见惯了酒桌上的那些场面,所谓的酒局,不过是上位者逼迫下位者的驯服手段, 最大的乐趣只是在推杯换盏中享受他人屈辱臣服的眼神。
她的少年, 应该永远脊梁笔直, 永远桀骜。
而不是在那种无聊的地方被磋磨。
“我应该更大胆一点。”温窈合拢十指, 捧住他那只修长的手,“哪怕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去认识你,接近你也好,至少那样,你就不用受这些苦……”
身边传来低低笑声:“差点忘了,确实,要是有温大小姐包养,应该没人敢让我受气,是吧?”
“包养”两个字被他咬得暧昧,温窈面上一热,原本想否认,又忽而想到了今晚阿飞那些话。
她轻轻嗯了一声。
“我包养你。”
裴峋散漫的眉眼露出一点愕然。
女孩却还握着他的手,字字清晰道:
“你跟了我,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窗外下起了一场微凉的秋雨。
细密雨珠落在车窗上划出蜿蜒雨痕,自动雨刷器有节奏的摇晃着,细雨敲打的声音仿佛电磁噪声,震得耳膜酥麻。
又或许令她耳根酥麻的是男人灵巧的舌头。
“……裴、裴峋……”车上还有人呢。
温窈惊得不敢乱动,只敢用气声低语,试图用力推开他。
但温窈那点力气在裴峋面前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他还有余力分出一只手升起前后座之间的隔板。
“在呢。”他淡淡答。
刚才被她握住的手指将她的裙摆往上推,被双唇被吻住时,温窈甚至还听到裴峋打开抽屉里湿巾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温窈的声音带着点惊惧。
裴峋用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拨动琴弦的手指骨节分明,也比普通人格外修长。
他弯了弯唇,在她耳边呢喃:
“明知故问是吧?”
“既然温大小姐都说要包养我了,总得先让你验验货,你说呢?”
想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温窈又羞又恼,却又不敢大声吼他,只能用细弱的声音、仿佛小兽呜咽般:
“别在这……”
她上半身的衣服还穿得妥帖,头发一丝都没乱。
裴峋感受着指尖的湿润,眸色深深:
“不行,不试我怎么知道温小姐对我满不满意?”
温窈的眼角已经泛起生理性的眼泪,她知道裴峋在这方面一贯恶劣,又不想像之前那样屈服得那么快,索性撇开脸不说话。
裴峋却不着急。
有她出声的时候。
不过一通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谁的电话?”
温窈见裴峋瞥了一眼便丢到一边,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想要去看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这时候还有空想着电话?”他懒洋洋道,“看来是我的服务不够到位。”
感受到他力度的变化,温窈的唇齿间溢出低喘。
但她咬了咬下唇,问:
“是不是,你弟弟的电话……”
温窈的头发乱了,长发散落在她白皙的肩头,更显柔弱可欺的美。
裴峋埋首在她颈窝,随口答:“是,不理会就行了。”
“他打给你……干什么?”
裴峋懒懒掀起眼帘瞥她一眼。
“想知道?”
呼吸在车窗上晕出一片雾,温窈点点头。
裴峋淡淡道:“那就接,不过你别后悔。”
原本还想着这有什么要后悔的,然而当裴峋接通电话,打开免提,又继续他刚才做的事情时,温窈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温窈差点要被他气哭。
裴峋却只是极恶劣地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着电话那头问:
“干什么?”
那头的裴森显然对于他能打通电话有些意外。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接我电话呢。”
“叫我回去奔丧的电话我还是会接的。”
“……”
裴森被他怼得一顿,半响才道:
“那要让哥失望了,爸还活得好好的,身强体壮,最近港城的填海项目要启动了,我们家投标拿下了这个项目,填海项目牵扯到的后续开发利益很广,爸打算办一场酒宴,你要不要来?”
似乎是怕他拒绝,裴森放低了语气,仿佛真是个希望跟哥哥团圆的好弟弟。
“爸知道你对他当年阻止你去伯克利读书的事情还心怀恨意,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家里实在是遇到了危机,而且,你看,就算你没有去伯克利念书,依然能写出好歌,真正的天才是不会被学校局限的……”
“说够了吗?”
裴峋的语调冷得像冰。
裴森仍循循善诱:
“哥,你跟我们才是一家人,爸也知道欠了你的,所以拿到这个填海项目的第一时间就让我给你打电话,肥瘦水不流外人田……”
“是听到了风声,担心这个项目不能顺利进行,所以想通过我,打探一下妈的口风,对吧?”
电话那头的裴森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要这么揣测,我们也没办法,多少人都盯着填海项目这块大饼,你不是不知道,想要跟我们家合作的企业多得数不清。”
裴峋嗤笑一声。
“那就祝你们好运。”
“哥……”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裴峋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随手扔到一边,垂眸看着身下的温窈。
“满意了吗?”
温窈早已经满面潮红,捂着脸不想看到裴峋的那张脸。
“是你说的要接电话。”裴峋低低笑了两声,“怎么我接了,还要生气?”
寂静车厢中响起衣料的摩挲声和暧昧粘稠的水声。
待温窈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直,裴峋才又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指。
温窈浑身无力,眼神涣散地盯着车顶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椅背上的靠枕朝他扔了过去。
裴峋微微侧头躲开,见温窈一脸羞恼,忽而眼睫微动,舔了一下他还没擦净的指节。
在温窈震惊神色中,他唇角弯弯,慢悠悠道:
“挺甜的。”
温窈彻底被他羞得想钻进车座底下。
雨声淅沥。
裴峋将温窈身上收拾干净,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了刚才那个电话的话题。
“我家里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跟我爸那边基本已经断了联系,当他们不存在就好,至于我妈,有机会带你去见她,但我跟她也就是一年到头见一面的关系,你平时也不必经常来往……”
温窈抓住他手腕,追问:
“那你告诉我,裴森刚才说,你爸不许你去伯克利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傻,刚才裴森提到的填海项目就连她一个对商界一窍不通的人都知道,那是港城政府主导的大项目,不仅要填海,上面还要进行许多商业开发,是个利益牵连广泛的大饼。
裴家能竞标到这样的项目,必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可这样的人家,为什么不许裴峋去念他喜欢的学校?
裴峋不说话。
温窈固执地望着他,像是今天一定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四目相对,良久,裴峋不得不投降:
“……你想知道什么?”
温窈立刻贴近了些,脱口而出:
“你爸爸还有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
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是柔软的,但她说这话时却有种要替他报仇的决心。
就好像。
他的苦与难,也是有人在意的。
裴峋看向窗外,车正好开到高架桥,高耸林立的都市在夜色中映出灯火闪烁的美景,他有些出神,缓缓道:
“……鹭洲市有个华颂府的项目,你听说过吗?”
温窈想了想,点点头。
华颂府是一个楼盘的名字,中档住宅,鹭洲人对这个楼盘的名字都不陌生。
“这个工程是我家负责的。”
裴峋视线游离,眼神不知道聚焦在何处,但语调仍然平淡如常:
“我高三那年,我爸投资出了问题,集团资金链断了,房地产是公司的顶梁柱,整个集团都等着华颂府这个项目回血,于是他开始变卖其他不重要的产业,但依然还缺一大笔现金——”
“就是在这个时候,程越找上了门,说,他可以出一个高价收购集团的小产业,还可以给我爸一大笔现金。”
温窈的手指不自觉的攥住他的衣摆。
“前提是,他要跟我签约,捧我出道做艺人。”
温窈的喉咙有些干涩,小心翼翼追问:
“你……原本是不想做艺人的吗?”
“那倒不是。”裴峋垂眸,无波无澜地继续说,“做艺人原本就在我的规划之中,只不过,我的规划是等到从伯克利毕业之后,再正式入行。”
没有一个音乐人会不想进入顶级音乐学府,跟最好的老师学习。
哪怕天才如裴峋,也不会急着十八岁就出道。
“但程越毕竟不是做慈善的,他是商人,之所以签下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可以给他带来高回报,他不可能等我去读完书回国之后再捧我。”
当时的情况已十分紧急,摆在裴峋的父亲林清毅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个,是拒绝程越,集团破产清算。
另一个,就是答应程越的要求,让裴峋签下一份不平等合约为程越的公司卖命,同时以低价将华盛集团名下的一些小产业兼并给程越。
裴峋很清楚的记得,林清毅说服他的那天带他去了鹭洲市的一个城中村。
“……阿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清毅靠在车边,望着眼前的建筑。
“这是鹭洲市著名的烂尾楼,开发商经营不善半途破产,丢下烂摊子转移资产逃跑,在国外,他还是挥金如土的富豪,但这些倒霉蛋花光毕生积蓄,不仅得不到房子,还要接着再还几十年的房贷。”
夜色中,裸露着钢筋水泥的烂尾楼赫然驻扎在这个城市一隅。
有零星的灯光在里面亮起,是付不起房租而不得已搬进来的住户,还能听见里面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裴峋闭了闭眼,转头冷冷看着林清毅:
“你在拿这些人威胁我?我为什么要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放弃我的人生?”
签下那份合约,等于将自己后半辈子全部交付在程越的手上,运气好,程越会听裴峋自己的想法,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运气不好,就算程越让他去演白痴、当小丑,他也不能反抗。
未来他星途如何,全凭一个陌生人的良心。
他的父亲温声细语道:
“如果换成是阿森,他确实不会为了旁人而牺牲自己,如果换成是我,也更不可能。”
“但阿峋,你是和我最不像的孩子,你最像你妈妈,是个善良的孩子。”
“如果我破产,你清楚,我有办法全身而退,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成问题,但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他们没有承担这个结果的能力。”
说到这里时,副驾驶的裴森也伸出个头来。
十三岁的男孩个子已经快一米八,说话也老成似大人:
“而且哥,你不是还想唱歌吗?最近网上那些新闻见过吧,要是我们家真的破产,项目一停,你就算出道也会是劣迹艺人……诶诶诶!”
裴森直接被裴峋一只手从车窗里拎了出来,拳头毫不犹豫地重重落在他侧脸。
林清毅看了一眼他最心疼的小儿子,却没动。
“阿峋,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哈,一家人。”
裴峋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眼尾猩红,胸腔里挤出古怪的低笑声,在夜色中仿佛恶鬼。
凌厉长眉扬起,他语调恶劣地讥笑:
“既然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让我签了那个要给程越打一辈子白工的卖身契,那我给你牵个线,让你去搭上那些能帮你的阔绰富婆如何?”
地上的裴森闻言瞪大了眼,林清毅却仍不动声色地淡笑:
“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阿峋,只需要你签下那份合同,我们家的危机就会迎刃而解,你是我的儿子,等集团扛过这次难关,家里你该有的财产不会少你一分,你放心。”
裴峋看着自己这位温文尔雅的父亲,只觉得他像个披着人皮的鬼。
“有的时候——”
少年立在寒风中的身影清瘦,在风中像一只欲乘风而飞,却又被拽回污糟泥泞的鸟。
他厌恶的、恨意森然的、唇齿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骨骼发出的咯噔声:
“我真恨我身上流着你的血。”
回到医院的这一晚,温窈陷入了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她在裴峋的演唱会上,台上的男人光芒四射,他沉浸在音乐中,舞台上气氛燥热,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成滚烫灰烬,而她就在台下,是他唯一的观众。
然后,歌声听了。
周遭一切声音都消失,舞台上的裴峋也安静了下来。
他手里还握着话筒,缓缓地走向舞台边缘,好像对着温窈笑了笑,然后背过身去——
男人仰面倒下。
坠入黑暗。
“裴峋——!”
温窈猛地从这个噩梦中惊醒。
梁少柔正在外面的起居室开会,听见里面的动静敲了敲门:
“窈窈,没事吧?”
“……没事。”
温窈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梦而已。
整理好自己,温窈打开了卧室的门,见悦臻的总经理褚航也在,打了个招呼。
“褚先生好。”
对方含笑回应:
“温小姐早。”
梁少柔微微蹙眉:“没睡好吗?”
“……只是做了个梦。”
看着温窈惊魂未定的模样,梁少柔阖上手里的文件,吩咐秘书:
“让人收拾一下窈窈的东西,今晚她回自己家住。”
温窈立刻要抗议,梁少柔却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医生都已经给我检查过好几轮了,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你在这里天天盯着我,实在不放心让医生给你每天发检查报告总行了吧。”
梁少柔温柔的时候很好说话,但下决断的时候也不容旁人反驳。
温窈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她东西不多,助理很快就收拾好了,温窈正要回去,却不经意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一份文件——
上面赫然有“填海计划”四个大字。
“……妈妈,港城的这个项目跟我们家有关系?”
褚航答:“填海项目完工之后,地面上的开发少不了餐饮版块,也跟我们悦臻发来了邀请,我正和梁董商量要不要跟华盛集团合作呢……”
啪的一声。
温窈一手按在了文件上,一字一顿道:
“不合作。”
梁少柔挑眉:“为什么?”
“……我跟他家的人有仇!”
褚航刚想说商场上的事情不能凭个人喜好取舍,就见梁少柔也将那份文件丢开。
“那就不合作吧。”
褚航无奈:“梁董您也太宠温小姐了……”
梁少柔并没有明说她其实本身就对这个项目不太感兴趣,只是摸摸女儿的脑袋:
“既然都跟我们窈窈有仇了,还合作什么?明天的晚宴也一起推了吧。”
温窈听到前半句还很满意,后半句又忽然回过神来。
“等等,什么晚宴?”
“华盛集团办的商务晚宴,明晚就在港城举行,邀请了初步有意向参与填海项目的企业,悦臻也在邀请名单中。”
温窈想到了昨晚裴森在电话里提起的那个酒宴。
她的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忽而道:
“不合作,但是这个商务晚宴我能去吗?”
梁少柔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
晚宴当日。
梁少柔与温窈同时现身港城。
晚宴办得盛大,港城的富豪几乎到齐,另一半都是来自大陆的富豪,可想见这个项目背后牵扯着多大的利益。
但这些都与温窈无关。
循着褚航为他指的方向,温窈终于亲眼见到了裴峋的父亲。
西装革履的男人年过五十,依然没有任何发福痕迹,风度翩翩如四十出头,举手投足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其出众的外貌在一众啤酒肚富豪中显得格外出挑。
听闻这张脸也在从商上给了他不少助力,否则当初也不会打动裴峋的母亲。
听说梁少柔与温窈母女到来,林清毅撇开众人,亲自来迎接两人。
“……我们两家其实早就该见上一面的。”林清毅看向温窈,微笑打量,“这位就是温小姐吧,果然漂亮,是我们阿峋高攀了。”
温窈刚要开口,就被梁少柔挡了回去。
她浅笑回应:
“裴峋这孩子很优秀,是我们高攀了才对。”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听温窈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对这位林先生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林清毅并没有询问裴峋是否到来,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本就不重要。
他拿起香槟杯与梁少柔轻碰。
“梁董客气了,既然我们两家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应该多走动,这次的填海项目,梁董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
梁少柔来完全是担心温窈一时意气乱说话,但没想到她拦了拦还是没拦住,让温窈在此刻插话进来——
“您放心,我们梁家和裴家,以后一定是一家人。”
林清毅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年轻时入赘裴家的经历,是他最大的禁忌。
温窈这话仿佛又在跟他强调,裴峋和裴森都是裴家的孩子,而他林清毅只是入赘的裴家的女婿。
说完那句后,温窈像是还嫌不够,继续开口:
“既然是一家人了,我们也绝不会让裴峋受什么委屈,要是有人想挑拨裴峋和梁家、和温家的关系,我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举着香槟杯的温窈仿佛一个铁骨铮铮的战士,还顶着林清毅强大的气场,硬着头皮跟他碰了碰杯。
林清毅面色铁青,捏着杯子的手指失了血色。
裴森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林清毅是心知肚明的。
他没有料到裴峋居然能独自一人打拼出这样的身家,当初很多事情,他做得绝了一些,但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林清毅始终还想着裴峋能够认回他这个父亲。
如果有裴峋的助力,华盛集团在商界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很多困难都可以轻轻松松迎刃而解。
但他偏偏娶了温窈。
又偏偏那么喜欢这个女孩子。
林清毅看着眼前如此维护裴峋的女孩,心里已经很清楚,裴峋绝不可能再回头。
因为他缺失的那一块,已经有人替他补上了。
梁少柔默然片刻,好像没听出温窈言语中的硝烟味,扬起笑容对林清毅道:
“我今天来,得替我女儿谢谢您。”
“林先生,你生了个很优秀的儿子。”
两人态度已经一目了然,林清毅沉默良久,并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与他们撕破脸皮,他的确是一个天生的商人,所以在这个时候也能维持住表面的风平浪静,彬彬有礼的退场。
他走后,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波动,依然从容浅笑着带着一旁的裴森一起应酬。
父子二人仿佛复刻一般,一颦一笑都十足相似,圆滑得没有任何棱角,好像就算迎面揍上一拳,只要钱给得够多,他们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贪婪的、虚伪的,与裴峋截然相反的性格脾气。
林清毅之所以更偏爱裴森,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更像他吧。
温窈站在这里看着默契十足的父子俩,忽然想到了裴峋。
少年时的他,是不是也会站在这个角度,看着父亲牵着弟弟的手,温柔耐心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传授给弟弟,却连来见一眼自己都不情愿呢?
她忽然,有点想他了。
酒宴觥筹交错,温窈很快就被不少认识她的人包围。
搭话的人有冲着她家庭背景的,也有对她有好感的粉丝,每个人待她都友善得如春风和煦,就连一些套近乎的谄媚之语都能说得千回百转格外动听。
温窈一一礼貌回应,心里却有另一个自我已经觉得疲惫。
偏偏这个时候,裴森还能笑盈盈地向他伸出手:
“既然今天我哥不在,不知道我能有幸跟温小姐跳一支舞呢?”
那只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茧,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没吃过苦,没流浪过,也没有尝过无家可归是什么感觉的小少爷才有的手。
温窈顿时来了火气,啪地一声打在他手背上。
女孩微抬下颌,那股拽劲莫名让裴森想到了一个人。
她淡淡道:
“你没这个荣幸。”
角落的阴影里,忽而响起了几声低低笑声。
裴森刚要沉下脸,等看清笑声是谁发出时,他脸色忽变:
“你、你怎么来了——”
温窈顺着他视线看去。
一个穿着合衬西装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步伐缓慢,气场却惊人,令裴森一瞬间就能回忆起从小到大的挨揍经历。
“你猜猜我来干什么的?”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峋两手插兜,在温窈身边站定,睥睨看他:
“刚才伸的哪只手?”
“…………哥,嫂子,你们慢聊,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裴森几乎落荒而逃,温窈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都落在裴峋身上。
张了张嘴,她半天才出声: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
“说今天要陪你妈妈看剧所以叫我不用医院对吧?”
裴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不巧,我正好请了人去医院给你妈妈装投影仪,结果就发现,有个小骗子居然敢跟我撒谎了。”
温窈自觉理亏,小声反驳:
“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就是气不过,想来给你撑腰……”
裴峋垂眸无声看着她。
她好像很擅长,在自己以为足够爱她的时候,反过来更爱他一点。
忽地,裴峋攥住了温窈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温窈始料不及地跟上他:
“怎么了?”
裴峋头也不回:“你喜欢这种宴会?”
——不喜欢。
她最烦待在这种场合,比过年时家里来客人更讨厌。
可讨厌归讨厌,温窈从来没试过中途离开。
“等一下,这样走会不会不太好啊,我妈妈知道了会说我没礼貌的,而且我今天还穿得这么累赘,你能带我去哪儿啊——”
牵着他走在前面的男人推开宴会厅的双扇大门,楼下就是港口,那里停着裴峋早年在港城购入的游艇。
他回头,漆黑长眸中映着女孩曼妙婀娜的模样。
男人眉梢微扬,眼底漾开一片散漫笑意。
“去私奔啊,乖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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