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第 328 章 刘老登大舞台43
李广利在恐惧与惶然之中, 勉强转动着自己的大脑。
那个门客是谁的人?
宫廷之内,哪位皇子的马前卒,亦或者说, 就是皇太子本人派遣来的细作?
若是前者,对方现下只需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等待。
等江充出面告发皇太子行巫蛊之事, 诅咒君上,等皇帝大怒, 发作储君一系, 清洗后族。
尘埃落定之后,他才会伺机而动, 告诉皇帝——臣日前得知, 巫蛊之事, 乃系江充、李广利合谋构陷, 实属子虚乌有……
到那时候,皇帝的愤怒足以埋葬一切!
别说是他, 就连八皇子, 怕也未必能够幸免!
一位储君的身亡, 会带着难以计量的人走向陌路, 而为此陪葬的人,更将不可胜数!
而倘若那门客从一开始就是皇太子的人,那就更可怕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又为此做出了哪些努力,乃至于串联江充, 使八皇子的亲信悄悄埋下木偶,他想干什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当然是在时机成熟的时候, 给予己方致命一击,将其送上西天!
冷汗源源不断的从李广利的额头渗出,而他甚至于顾不上去擦拭,在书房中反复踱步许久,终于仓皇的做出了决定:“备车,我要出门一趟!”
他要去找江充和姻亲刘屈氂商议此事。
从几人联合一处,谋划这件案子开始,就已经被绑定在了一起,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没有别的可能!
而这个计划本身,其实就相当于一辆没有设置刹车程序的快车,一脚踩下油门之后,除非撞到什么东西,否则如何也无法停下了。
木偶已经被埋在了皇太子的宫室里,幕后之人虎视眈眈,如今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上,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发难,再不去抢夺时间,商议对策,那就真的完了!
李广利到了儿女亲家、澎侯刘屈氂府上,又请后者马上去请江充。
江充闻讯之后,身披斗篷,遮住全身漏夜前来,进门之后,难掩怫然:“海西侯,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事成之前不要再见面了吗?今晚之事,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李广利如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不复定计之时的踌躇满志,闻言也不忍让,当即作色道:“那个提议我行巫蛊之事构陷皇太子的门客不见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什么?!”江充大惊失色!
在场的三人当中,李广利是外戚,刘屈氂是宗室,而他,却是带有汉室特色的特务,绣衣使者出身。
前两人能够出人头地,或多或少(很大成分)是占了时运亦或者出身的缘故,而他江充,那可真就是从最底层打拼出来的人精。
而无论是他自己的头脑,还是他那本就特殊的工作性质,都叫他瞬间就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彼时江充头脑当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蛋了!
第二个念头是——有没有机会反水?
就说是我江充查获了这起反意图构陷太子、颠覆大汉的阴谋势力集团!
至于先前的联合,可以说是为了深入敌营,得到第一手证据……
李广利出身平平,之所以有今日,纯粹是占了李夫人的光,他搞不清这些弯弯绕,但是刘屈氂不一样。
宗室子弟,又能混到出人头地,他对于这些服务于顶层人物的特务太了解了。
毫无道德观念的王八蛋,有奶就是娘!
现下既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刘屈氂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无论江充有没有反水的意思,他都在第一时间内给出了警告:“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向江充示意对面的坐席:“如今咱们三个已经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此事若被揭发,跑得了谁?还是坐下来好好商议一下该当如何应对吧。”
江充听出了刘屈氂言语之中的威胁,不露痕迹的磨了磨牙,到底坐了下去:“澎侯说的很是。”
李广利遂将事情经过告知:“今日我使人去请他,却发现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江充急了:“我叫你杀他灭口,你不忍为之,使人将其看管,居然也没看住?”
刘屈氂又打了一个圆场:“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江充几乎是立时便站起身来:“此事因他挑唆而起,又因他消失而生变,破局之法,全在一人,我马上去查!”
在这方面,他有着李广利和刘屈氂都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无孔不入的绣衣使者们可以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情报。
李广利与刘屈氂惴惴不安的站起身来。
前者试探着问:“如若现下使人去将那木偶挖出来,及时销毁掉……”
江充听罢,便冷笑起来:“若此事乃是哪位皇子暗中为之,你的人刚靠过去,马上被抓个现行,届时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而倘若此事乃是皇太子设计……”
他眼眸微眯,已生绝望之感:“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广利面如土色,一言不发。
江充也没有时间同他啰嗦,甚至于连礼貌流程都没走,便大步往外边儿去。
将将出了密室的门,便有亲信急匆匆的迎上前来,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江充本就不好的脸色,由是愈发晦暗起来。
刘屈氂见状,急忙道:“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江充却没看他,而是看向李广利,幽幽道:“就在刚刚,霍嬗带领南军包围了海西侯府。”
南军……
既出动了这支部队,那必然已经惊动了天子。
李广利脸色大变,跌坐在地。
刘屈氂马上问他:“方才你来此之前,可曾将行踪告知家中?”
李广利仓皇摇头:“并,并不曾……”
江充当机立断:“先叫海西侯隐身此处——澎侯先前那句话说的很是,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出了事,另外两个也跑不了!”
刘屈氂明白江充的意思。
他是要求自己在他查清楚那个门客的事情之前协助李广利隐藏行踪。
真要说心计和谋算,李广利算是三人之中最差的,一旦他落网,另外两个就兜不住了,反而将其扣住,寻到那门客踪迹之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屈氂当仁不让:“你放心!”
江充无暇同他过多客气,点一下头,快步离去。
……
霍嬗勒住缰绳,坐在马背上,抬头去看悬挂在不远处的海西侯府的牌匾。
彼时夜风幽微,明月高悬,照亮了他嘴边的那一丝讥诮痕迹。
李广利,当日朝堂之上僭我父席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握住马鞭的手随之抬起,霍嬗冷冷下令:“入府,即刻将李氏所有人收押,不得有误!”
身后南军士卒声震云霄:“是!”
八皇子得宠,海西侯圣眷正浓,见有人深夜叩门,原还不悦,声色嚣张,待到知晓来军乃是戍守未央宫的南军,立时便慌了神。
门房想要入内禀告家中贵人,央求其暂缓一二,马上就被按倒在地,吃了一通鞭子。
南北两军戍守未央、长乐两宫,可以说是本朝最为特殊的两支部队,当年诛杀诸吕之时,惠帝的皇子都被他们推进暗巷杀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海西侯府。
不出两刻钟时间,李家人几乎都被提到了院子里,看着周遭凶神恶煞的南军士卒们,神色胆怯,难掩不安。
只是少了李广利。
询问李家其余人,竟无人知道他去向何方。
霍嬗闻讯神色微动,亲信低声问道:“是否要去李广利故旧姻亲家中去寻?”
霍嬗轻轻摇头:“不。”
李广利的姻亲乃是宗室,亦或者朝臣,在事情尚未得到天子盖章认可的时候,不宜无脑将事态扩大化。
魏霍集团的荣光已经足够闪耀,所以一直以来,霍嬗都致力于收敛一点,再收敛一点。
父亲行事可以张狂,他有张狂的本钱,而他这个冠军侯世子行事却要持重。
风光煊赫了几十年的军事集团继承人比父辈还要狂妄,这岂不是当众朝天子嚷嚷——我小辫子多,赶紧来抓我?
他低声道:“使人去问皇太子殿下,看该当如何处置此事。”
……
刘进持着父亲的手书,率人直奔八皇子寝宫去。
到了地方之后马上下令封锁宫门,缉拿八皇子身边的一干亲信侍从。
如此声势浩大,八皇子难免会为之惊动,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此时见侄子率人前来发难,难免心惊肉跳。
却还是强撑着,色厉内荏道:“刘进,谁让你带人闯到我的寝殿来的?你大胆!”
刘进压根没打算跟他对话,高举父亲留给自己的手书,从容道:“我奉储君之令,前来羁押八叔身边的人,至于这是为了什么,想来明日父亲便会给您一个解释的。”
八皇子可以用叔父的威仪来压制侄子,却无法在正面对决中违抗长兄的命令,然而,若是叫刘进把自己的亲信们带走……
冷汗倏然间冒了出来。
他想要强撑着分辩,嘴唇刚刚张开,刘进便看了过来。
他微笑道:“八叔,您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侄儿就亲信们的事情交谈吗?难道说,您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不法之事?”
八皇子就跟被毒蛇咬住了舌头似的,马上将嘴巴闭紧,如一只蚌。
刘进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跟愚蠢的人说话就是有这桩坏处,非得挑明白才行。
事情涉及到巫蛊案,九皇子证明看见八皇子的亲信去储君的宫殿里埋了东西,但这事儿真的跟八皇子相关吗?
倒也未必。
如果皇帝想要保全爱子,完全可以把锅甩到李广利身上——是李广利威逼利诱让外甥的亲随干的,八皇子从始至终一无所知。
如此一来,虽然最后八皇子难辞失察之罪,但好歹能保住性命。
可要是八皇子在这儿大吵大嚷起来,死保亲信,这要是说他不知情,谁信啊!
刘进这会儿给他留一条退路,并不是真心想叫他活命——这家伙都想叫自己全家不得好死了,凭什么自己还要当圣母啊!
给不给八皇子留退路其实并不重要,但是,给天子留下转圜的余地,这一点很重要!
朕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啪啪啪把流程全走完了,一举把储君最大竞争者和他的支持者送上了西天,这算怎么回事?
你们是不是想上天啊?!
这才是刘进此时选择点醒八皇子,叫他暂且置身事外的原因。
……
江充急匆匆的离开了刘屈氂的府上,然后马上火急火燎的往绣衣使者的驻地去搜罗李广利那门客的档案。
作为备受皇帝宠信的酷吏、绣衣使者的负责人之一,他可以接触到的绝密情报数不胜数,而像依附储君的门客,诸皇子的外家,乃至于朝臣和列侯之间的人际往来,更是其中最要紧的一部分。
李广利不是无名之辈,甚至于李氏外戚是魏霍集团之外的本朝第二大外戚势力,他的每一个门客,都会被记录在档。
先前江充并没有来查过。
绣衣使者掌控了大量绝密的情报,内部的审核机制当然也足够严密,以江充如今的等级,固然可以自由查阅,但是却不可避免的会在内部留下翻阅记档。
既然先前已经决定由他来出面告发储君巫蛊、诅咒君上,那他明面上就不能够跟任何能够从储君倒台一事当中获得好处的人产生纠葛,当然也就无法去查勘那门客的底细了。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性命攸关之际,江充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冲到保留情报的密室,寻到海西侯记档的书架,搜罗到门客那一栏,展开之后一目十行的搜寻起来……
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字。
出身,年岁,求学何地……
有一从兄,为太子门客。
江充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直看得口干舌燥。
良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喘着粗气,将那页记档撕下,小心翼翼的收在袖子里,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原以为无人的密室之中却又闪现出了另一道人影。
他近前去将江充心慌意乱之下随手摆放的记档放置回原处,叹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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