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向死由生

　　苏夜一路狂奔，长剑劈斩，在不断的杀声中切入战场，从侧面穿过濛、掖百族薄弱的人潮，向怒天长啸的乘千钧拼命靠近。

　　他要劝乘千钧放弃死战的打算，率余下的部队冲出战场，撤回精绝城内。

　　整个军团被内奸出卖，死亡近一万将士，失去固守的地利，已失先机；破釜沉舟之下，骑兵数次冲锋，依然不能打乱敌方阵型，已失锐气；面对力量悬殊的凝气境敌人，以死战相抗，已失理智。

　　纵然全军士气还在，也很难逃脱战败的命运。

　　既然知道战败的结局不能改变，何不趁现在士气还在，撤出战局。

　　至少，这样还能保住一部分实力，若等到全军士气被彻底击溃，在这四面环山的绝地，整个腾云军团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大将军……”苏夜终于在乘千钧组织冲锋前，来到他面前，“不能再冲了，保存实力，撤兵吧。”

　　“苏公子……”乘千钧震惊地看着杀到自己跟前的少年，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为何？”苏夜浑身巨震，急声道，“我们拼命杀出去，至少还能留下一些人，不至于全军覆灭，只要腾云军团还有建制，回到楚国南境，数年之后，依然还能与濛、掖百族一战，报这血海深仇。”

　　“没机会了。”乘千钧用重剑荡开冲过来的敌人，大声道，“你仰头看看四周山顶，早已有流云宗的强者封死了我腾云军团的退路。”

　　苏夜依言仰头向四周山顶望去，只见四名男子各置一方，手中电芒萦绕，正沉默地看着下方战场。

　　苏夜先前从山上冲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四人，不由极为震惊。

　　“这是……”他急声问道，“……流云宗的人？”

　　“苏公子，这是一场陷阱啊！”乘千钧浑身染血，没有正面回答，双眼中带着浓郁的悲凉之意，“这一场战争，至始至终，都不过是一场猎杀我腾云军团十万将士的陷阱，可惜我明白的太晚，已经将弟兄们带入了死地。”

　　他怒天咆哮，将重剑不断敲击在战马铁甲上，凝聚着最后的战意。

　　乘千钧的身边，无数铁甲骑兵随着他的咆哮声，也将战刀敲击在铁甲之上，浓烈的战意在无声中爆发。

　　“大将军……”苏夜还想说什么，却被乘千钧打断了话语。

　　“若你能活下来……”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块印着火云的令牌扔给苏夜，“……请将这块令牌带回灵都，呈给陛下。”

　　苏夜应了一声，茫然地接住，来不及反应，乘千钧已经带马冲过了自己身前。

　　“我腾云军团的将士，纵然战死沙场，其战魂也永不会湮灭。”他重剑扬天，带马直奔战场中那片死亡战阵，厉声狂啸，“杀……”

　　凝聚在他身周的整个铁骑战队在他厉声狂啸中，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刺目的光线下，战马上的每一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入刀气剑芒之中，不再后退一步，哪怕身体化为血肉，支离破碎，他们也一定要将手中的长刀斩进对方凝结的阵型之内。

　　整个腾云军团在主帅死战的决意之下，再也没有任何退缩。

　　所有步兵战阵舍弃了防御，随着骑兵的冲锋，不顾一切反扑，杀向冲来的濛、掖百族每一个敌人，直到战阵中最后一人倒下。

　　腾云军团临死的反扑，带着残忍和壮烈。

　　鲜血如雨一样弥散在整个战场虚空，浓厚的血腥味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在不顾性命的冲锋之下，骑兵人数折掉八层之后，百名凝气境强者结成的凌利战阵终于被破掉，然而，这时候面对已经破掉的阵型，腾云军团已无力回天。

　　主帅和精锐骑兵阵亡后，面对肆虐纵横的近百名凝气境强者，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最后临死的挣扎。

　　毫无悬念的屠杀在战场中出现，数十道璀璨的气劲横掠虚天，每一击落下，都能灭杀数十人的性命。

　　作为大楚帝国三大军团之一的腾云军团，在纵横的刀气剑芒之下，正逐渐湮灭。

　　“为什么？”苏夜眼望着漫天血雨，暗问着自己，“这一场战争到底为了什么，流云宗为何要苦心孤诣地灭杀整个腾云军团……”

　　元灵界的大派很少介入俗世纷争。

　　流云宗如此大动干戈，高手尽出，所谋之事，一定不简单。

　　“三位师弟，让弟子们撤吧！”四象山的山顶上，一名青衣男子手握雷电，凝眸望着山下战场，“腾云军团十不存一，对灵都发生的一切，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师兄，宁长老不是让我们……”山顶的另一人欲言又止。

　　“门派的目的，三位师弟不会不知道吧？”青衣男子沉声道，“若我们想将楚国收入囊中，那这些边关蛮夷，就不能让他们成了气候。宁长老的目的，是让腾云军团不能回防灵都，这个目的，我们已经达到了！”

　　“师兄的意思……是让腾云军团与这些蛮夷同归于尽最好？”三人沉声问道。

　　“对，同归于尽最好。”青衣男子微笑，“这样既解决了宁长老交代我们的事情，也解决了楚国边关隐患。”

　　“明白了，师兄。”三人同声应答。

　　随之，四声长啸从山顶上传出，形成一层层音波，覆盖整个战场。

　　屠杀肆虐的流云宗弟子在听到这几声长啸后，刀芒收敛，身形暴退，逐渐撤出战场，消失在山野之间。

　　苏夜仰头看去，只见四象山峰顶，那封锁战场的四位流云宗高手已经失去踪迹。

　　尽管不知道流云宗为何会在战局即将胜利的这一刻，突然离去，但他心中，却是一片狂喜。

　　失去了流云宗的帮助，濛、掖百族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腾云军团的对手。

　　苏夜将乘千钧交给自己的火云令高举掌心，纵声长啸，让周围散兵厮杀的腾云军团战士不断向自己汇聚。

　　“大将军虽死，但腾云军团的军魂，永不会湮灭。”他咆哮战场，“诸位将士，随我重组战阵，杀出一条血路，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

　　长啸声在整个战场之中回荡。

　　还活着的腾云军团战士潮水似地向苏夜身边汇聚，铁蹄震裂，兵器滴血。

　　火云令作为腾云军团的兵符，就如同灵魂感召一样吸引着绝然拼杀的战士，他们热泪盈眶，紧紧围绕在苏夜身边，再度组成攻击战阵，死死守住山脚一处高地。

　　“万夫长，千户长何在？”苏夜一剑击杀冲到自己身前的一名濛族战士，厉喝道，“骑兵从两翼冲锋，务必撕开濛、掖百族战阵，所有铁甲步兵跟在骑兵冲锋而过的路径上，随我杀开一条血路。”

　　“末将领命！”仅存的几位将领大声回应。

　　苏夜剑芒横扫，随众将士拦住蜂拥而上的濛、掖百族战士，为骑兵冲锋前的蓄力争取时间。仅存的两千名精锐骑兵浑身染血，打马回旋，躲在浴血拼杀的铁甲步兵之后，静立于山坡高地一处。

　　“诸位兄弟，虽死犹生，我腾云军团的军魂，永不会湮灭！”两名骑兵统领刀锋向天，怒声长啸，“杀出一条血路，让活着的兄弟们回家！”

　　“杀，杀，杀……”两千铁骑紧握染血长刀，怒目咆哮。

　　战马长嘶，刀锋锐啸，滚滚铁流从山坡上倾天而下，绕过浴血拼杀的步兵，冲入数万人的濛、掖百族战阵之中。

　　他们犹如离弦的箭，锋锐，无物可挡。

　　抱着必死决心的每个人战刀扬空，收割战马冲过的每一个生命。

　　一道惨烈的血线在濛、掖百族战阵之中不断扩大，一路延伸至通往精绝城的南方。

　　苏夜长剑纷飞，踏着累累尸体，带着腾云军团所剩的七千名铁甲步兵，沿着骑兵冲锋而过的血线，极速前行。

　　杀声咆哮，惨叫连天。

　　置身死地的每一个腾云军团战士拼尽全力地挥刀，将力量与杀意爆发到极致。

　　当身体受伤之时，为了不拖累整只队伍的前行，他们会自觉地后退，燃烧生命最后的潜力，阻拦冲向队伍的一切敌人。

　　死亡，在战场中蔓延，鲜血汇聚成河流，流淌在脚下，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不看到敌方倒下，永远不会停止。

　　血肉横飞的战场，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修罗炼狱。

　　绝境中的腾云军团如一柄钢刀斩入濛、掖百族战阵，失去了流云宗高手相助的战阵，纵然人数十倍于腾云军团，却依然无法挡住腾云军团的前进。

　　冲破濛、掖百族战阵的精锐骑兵只剩一千人左右。

　　他们紧咬牙关，浑身浴血，看着深陷在战阵中段的铁甲步兵，再度回转战马，扬刀反向冲锋。

　　初阳东升，带着浓郁的血色，笼罩整个战场。

　　腾云军团最后的骑兵精锐，义无反顾地再度冲入战阵，将那一道逐渐合拢的血线再次撕开。

　　苏夜看着那道撕裂战阵，越来越淡的骑兵锋线，心中逐渐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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