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认贼作父(一)
一转眼,鱼恩已经在家趴了七天。一匹皇上赏赐的绢早已变成衣服,让他告别又粗又硬的麻布衣服。身体也已基本痊愈,该办的事情也不能再拖着。
第一件事就是拜访上柱国公。因为上次仇士良的人还带走一口铁锅,鱼弘志的人却什么也没得到,好不容易消弭些的恩怨,怎么也不能让鱼弘志心有怨气。
拜访就得有拜访的礼节,按照规矩,头一天晚上郑粹递上门帖,得到对方应允后,第二天再登门。
长安城有东西二市,东市因为靠近三大内,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住在靠近东市的坊市,身为上柱国公,鱼弘志也不例外。
看着喧闹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物,四处飘香的小吃,如果不是有正事,鱼恩真想下去逛逛。
强忍着下轿的冲动,挨过最繁华的路段,上柱国公府就在眼前。
因为事先递过拜帖,老管家早就等在门口。远远看见郑粹跟在轿子旁,老管家急忙上前迎接:“参见驸马爷。”
掀开轿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气势恢宏的大门。粗略估计一下,仅是这个大门,占地就快赶上鱼恩的小院。
大门很大,修缮的也很讲究,左右各挂一句诗“难得忠一世,甘愿辅两朝。”按照鱼恩的理解,作用和后世对联差不多。大门正中可不是横批,而是上柱国公府五大鎏金大字。
跟着老管家走进大门,穿过庭院,正堂映入眼帘。
正堂左右两侧也有题诗,不同的是这次是四句诗,而不是两句。左边:身残志气存,鞠躬尽报君。右边:天地正气在,谁敢乱乾坤。中间一块牌匾,天地正气四个大字,行草飞扬,龙飞凤舞。
要不是熟知鱼弘志的身份,就凭这四句诗,任何人都会误以为这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忠臣,而不是干政的宦官。
将鱼恩引进正堂,说了句:“驸马爷稍等,老奴去请老爷。”
之后便留鱼恩一个人在正堂,等待主人家的到来。
正堂正中间是一幅山水画,画上一颗轻松苍劲有力,直耸云霄。松下清溪细流,杂草丛生,看似杂乱无章的草丛里几棵幽兰颇为显眼,好似君子特立独行,持身守正,从不随波逐流。左上方云与蓝天交汇的空白处提着一首白乐天的诗:若草则为兰,若木则为松,幽兰香风定,松寒不改容。
再转头看,右墙上挂着三幅画,松竹梅岁寒三友。松是苍劲有力的青松,竹是坚韧不拔的韧竹,梅是顶风迎雪的腊梅。可惜画上没有字,就是不知道是没有主人满意的诗词,还是因为没找到适合题词的人。
身后的墙上也挂着三幅画,分别是兰花,荷花还有菊花。屹立在戈壁上的一朵兰花,显得那么坚韧不拔。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就像是坚守己身的君子。几朵残菊像是在感叹秋风无情,更像是在向人们诉说,冬天来了谁也逃不过去。
就算鱼恩这种外行人,也能在七幅画中读出,苍,正,直,静,韧,坚,还有世事沧桑的感叹。一看这些画就是大家手笔,作画的人深得水墨画精髓,而且中华文化上的造诣也绝非泛泛之辈。
正看着出神,身后忽然有人问:“驸马爷也喜欢字画?”
回头一看,鱼弘志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急忙回道:“公爷这几幅画颇为精妙,鱼恩看入神了,还望恕罪。”
没纠结鱼恩的走神,也没和他寒暄,直接指着中间最大那幅山水画,笑呵呵的问“驸马爷可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很有文学深度的问题,考研的就是学识,眼力。只可惜鱼恩注定不可能答上这种问题,只能实话实说:“鱼恩不懂画,诗却知道,应该是白乐天的手笔。”
“哦?驸马爷认识白乐天?”
认识?鱼恩当然不认识,作为中国人,谁不知道白居易?三岁小童都能背两首他的诗。
“盛名之下,鱼恩就算不认识,也该略知一二。”
回答虽然模棱两可,却也滴水不漏。鱼恩不懂鱼弘志为何要和他说这些话,问这些问题。未知便是恐惧,所以只能小心应对。
从见面到现在,对方一改往日和蔼中透着阴厉的笑面虎形象,今天鱼弘志的目光中没有丝毫不满,狠辣,嫉恨等情绪。
“唉!”
先是叹口气,接着面带惋惜的说:“咱家与乐天也算是至交好友,只可惜岁月不饶人,老白也年老体衰,只留咱家在朝堂上斡旋。”
此言一出,最震惊的人就是鱼恩,因为啥?因为这番话告诉他,白居易还活着,心中崇拜无数年的大文豪还活着,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偶像,忽然有机会可以一睹风采,这怎会让人不激动?估计把见白居易的机会放在面前,许多国人都会趋之若鹜。
就算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鱼恩现在还是难以压抑心中激动,颤声问:“公爷可否代为引荐,鱼恩想拜会香山居士。”
鱼弘志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转身指着墙上的话,叹息道:“咱家收集王维这七幅画可费不少周章。只可惜少了些题诗,不知驸马爷可敢留下墨宝?”
两个聪明人只见对话,在外人看来总是不着边际,东一言,西一语,看似不搭的两句话,中间却省略很多闲言碎语。
鱼弘志是在告诉鱼恩,想见白居易可以,你要会写好诗才行。
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会放弃?心中默念一句,郑板桥啊郑板桥,对不起了。谁让你比白居易晚生一千年,只能辛苦你一下,再想首别的诗,这首诗老子先借来做拜帖。
老管家就是老管家,办事激灵,已经准备好笔墨,等候鱼恩的选择。鱼恩也不客气,直接提笔在那幅竹子上写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被后世颂扬无数遍的诗自然没问题,只是这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穿越这么多天也没练过几次毛笔字。字写的就像闹着玩儿一般。好在鱼弘志视力没问题,勉勉强强还能认出来。
随着诗写完,心痛的脸色也转危为安,笑呵呵的说:“好诗,驸马爷好文采。只可惜这首诗配这幅画,可惜了。”
心里刚有点膨胀,就迎来当头一击:“驸马爷这字,也让这幅画可惜了。”
送给对方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很快找到个不错的借口:“大病初愈,提笔无力,公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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