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前尘旧事】
听到这几字时,号枝面上的嬉笑神色突然一扫而空。她从边里找了一张矮桌,随意地坐了上去“大王听到的是何风声?拜月白狼教入侵的是哪个大州?”
阿若挈策乌以为她在担心那凉州牧林夔止应付不来,冷哼了一声“你大可放心,不是去凉州。而是绕了一大圈,在猛涛河的渡口直接进了蒙州。寥寥数十人,倒也无法称之为入侵。”
号枝却严肃起来“大王不要过于轻视。这类邪教惯会落地生根,稍作善意便很容易在平头百姓之间发展教徒,等到它长成参天大树,掉头反扑过来,可就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了。”
“你倒是很有经验似的?”清闽大王托着下巴看向她。
号枝轻声叹息道“大王既然清楚我的底细,何苦嘲笑?当年镜炴国也是被此类邪教所累,从平头百姓到皇亲勋贵,都吸食一种叫‘帝流浆’的密药,这才会在俞国来犯之际连抵抗之力就没有就举国覆灭了。要知道,镜炴国以前可是……”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便迷茫起来,思绪回溯时光,跨越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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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炴国地处蛮平和俞国之间,地势平缓,气候宜人。
国土虽然不大,但国内有数座银矿和硫磺矿。凭着土地肥沃,盛产稻米,还有能力制造火药,这才在九州大陆上站稳了脚跟。末位国君名叫沈玶,为人温善,是一位臣民爱戴的仁君。在他治下,民众安泰,国家富强,一派欣欣向荣。
镜炴国历七年,沈玶微服出游,在与蛮平交界的城镇遭遇马贼。
因低调巡游,未带多少侍卫,眼看就要被刀刃架上喉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江湖女侠抱刀杀入敌阵,救下了他。女侠英姿飒爽,眉目如画,将坐倒在地的沈玶一把拉扯起来,笑着向他吹气“堂堂男子,面对几个马贼就吓到腿软了?”
很巧,她也姓沈,名赤玉。国籍不详,乃是一浪荡江湖过客而已。
沈玶爱慕这江湖女子,多次邀她同行。那沈赤玉却独来独往惯了,虽也有心交好,但更向往自由,一拒再拒。直到最后,沈玶不得已摆出国君架子,半是哄劝半是胁迫地将她带回了皇宫。
深宫大院,何处能有她伸展羽翼的地方?
高墙窄巷,哪里容得下她无拘无束地漂游?
沈赤玉一病不起。
沈玶这处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难。朝中大臣对这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抵触得很,本来对将她放在宫中养病就已经颇有微词,却听国君竟有意纳她为妃,更是口诛笔伐,不过半日时间,沈玶案桌上的奏折就堆了半人多高。
江湖女子,放浪形骸,有违礼矩——
无德无才,怎能进入后宫祸乱宫闱——
同姓不得成婚,祖宗规制,不得有变——
沈玶看着这些折子,心中也生了一丝悔意。他是国君,不能顺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再说,自进宫来,就再也没见她笑过……最终,沈玶松了口,愿意放她走。可沈赤玉在宫中耽误许久,常常吐得昏天黑地,她自己还以为是忧思成疾,毫不在意。让御医一看,却是已经怀胎数月了!
这下大臣了乱了套。一派说沈赤玉身怀龙子,定不能就这样放她出宫,让龙子流离民间;一派说国君金口玉言,已经说了不纳江湖女子入后宫,那还怎么能改?争吵了数日,最后沈玶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下诏称沈赤玉当日救驾有功,封了青鸾王,并赐婚晅武侯。
晅武侯与沈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说这满殿上谁都知道沈赤玉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可为了给自己兄弟撑面子,他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纳了过去。
镜炴国历八年冬,沈赤玉难产。历经两天两夜,昏厥过去四五次,才终于在第三天凌晨诞下一个女婴。消息一经传出,朝堂上下都松了一口大气,既是女孩,不必再怕日后生出些什么皇子夺嫡之类的幺蛾子,国君要去看那母女两,大臣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女婴不似普通初生婴孩那般浑身通红难看,刚出生便是粉雕玉琢似的清秀可爱,一头胎发乌黑,不吵不闹,到了沈玶怀里,却突然嗷嗷大哭起来。
沈赤玉因为难产,失了许多元气,武功大败。此时软软地半靠在床头,看着沈玶怀抱婴儿,又兴高采烈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某块坚硬的角落松动,轻笑起来“国君,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这孩子出生在凌晨,旭日破晓,作作有芒……就叫‘金乌’吧!”
女婴一出生便封号景阳郡主,在侯府内金枝玉叶般地养着。父亲是晅武侯,母亲是青鸾王,教她文学武艺,于她锦衣玉食;国君照拂,疼爱有加,甚至比父母亲更加宠她。就算惹出些什么令人嘀笑皆非的闹剧来,他也永远是温柔地笑着抱起她,告诉她“金乌是个聪明孩子,要将心思放在正途上。”
幼小的女孩曾经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平静安宁地过下去了,江湖深远,庙堂高寒,都与她无关。
然而那年乌云蔽日,下了整整三个月的暴雨,国内各地洪灾遍起。国君沈玶焦头烂额,减税减役,开仓拨粮,杯水车薪。蛮平邪教趁虚而入,到处发放密药“帝流浆”。说是能让人抵御疾病,飘飘欲仙,吸上几口便能不再感觉饥饿;却成瘾性极强,不仅让人日渐虚弱,且但凡沾染过便日日想要,时时想吸,吸不到便精神疯癫,半人半鬼。
朝中重视时已经晚了,大半国民都沉浸在这密药带来的镜花水月中无法自拔。种地的农民荒废了田地,经商的商贾将银钱全部花在药馆,军营里的士兵连盾牌都提不起来。
最终,俞国新君一句话轻飘飘落下,镜炴国灭。
景阳郡主被国君身边的羽卫护着,苟且保住性命。那宫殿焚烧的熊熊烈火中,她躲在暗处,亲眼看着父母亲和国君的头颅被那一头白发的杀神摘下,鲜血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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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将,左大将?”阿若挈策乌伸开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终于确定了这女人真的是在走神。在他面前,在讨论拜月白狼教这么严肃的事情的时候。他挑了挑眉,两指一捏,在她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号枝,问你话!”
铁面乌鸦一个激灵从回忆中转醒过来,不由地苦笑自己总是走不出故国的阴影,然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问道“哟……大王还想问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阿若挈策乌看着她一脸神游的表情,不禁觉得自己的牙根儿有点发痒。
“拜月白狼教的事儿是吧。”号枝眯着眼睛又思索了一番,然后突然把鞋脱了,将缠着纱布的左脚放在桌面上,“邪教就如我这脚伤。一开始只是被几根铁齿咬了进来,虽说流了些血,可到底也不过是皮肉伤。但铁齿有锈毒,大害还在后面。要是皮肉里浸毒久了,那可就得剔肉刮骨了。”
清闽大王知道这乌鸦是在借题发挥,抱怨他的金帐内缺医少药,害得她的脚伤这么久了还没好全。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等会儿自己去巫婆那里,带我的弯刀去,叫她给你最好的药草。”
“嘿嘿,大王,我听说清闽男子的弯刀只能送给最心爱的女子?”得了好处,她立马露出个卖乖的笑脸。不过在感受到阿若挈策乌身上杀气突起之后,号枝立刻转变了话题,举着双手严肃道“蒙州只在凉州关里面一点儿。但虽比不得南方诸州,好歹也是安王爷的封地——那可是俞国如今唯一还会喘气儿的王爷了。他能在那位爷手里活下来,还怕小小邪教不成?”
“可信子有言,蒙州下治五县都已涌现大批拜月白狼教的信徒。”
“那就是不想管。”号枝摸着下巴揣测道,“估计是那位爷做的鸡贼事情惹怒了安王,这会儿正攒着劲想让他大出一次血呢——大王,鹬蚌相争,清闽可敢做这得利的渔人?”
阿若挈策乌笑起来,“怎么不敢?待孤联系左右贤王庭,调集兵力,好去捡漏!”
“那我便提前祝大王武运昌隆,旗开得胜了。”号枝笑眯眯地对他抱拳,然后趁着这男人兴致勃勃地喊人调兵要地图的空档,脚底抹油一般溜出了清闽金帐。
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号枝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阿若挈策乌还真是好哄,给他几分薄面就真的以为自己玩得过那些大神。
拜托,俞皇崔始宸和安王崔始阳,再加上一个蛮平邪教,这哪里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哪里是这群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野蛮人按得住的!她好不容易在绝境里活转回来,根本不想再掺和这一脚!
去他见鬼的巫婆,她可受不了把马粪往伤口上抹!要不是此时她极需要安王手里的玉心丹,早就溜之大吉,随便跑去蛮平或者南夷自在逍遥去了!
得了,算她倒霉,原本劫来的那些官银就当送给秦留月为造反做贡献吧。
问题是……安王这会儿能不能空得出手来清闽雪原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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