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渔翁来也（4）
孙苏合心里好乱，他更感受到房间里“人”与“灵”纷繁交错的复杂情绪。
程子瞳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她很聪明也很敏锐，虽然眼前的状况对她来说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从气氛，从态度，从只言片语之间，她已经猜到自己妈妈的处境恐怕十分危险。
程子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救自己的妈妈，可是她说不出口让别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救她妈妈的性命，她的心中无法遏抑地涌动着这个难以用对错判断的想法，但是她害怕以她的立场说出这种自私的话来反而会让最终的决断倒向她不愿看到的方向。
程子瞳靠在墙边，抱着胸口的双手不自觉地缩紧，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充满期盼的无助眼神望着孙苏合。现在是两票对两票，如果孙苏合能够改变想法的话……
狸华老爷的态度如磐石般坚定，他绝对不容许小熊冒任何风险。对他来说，一人，万人，数十万人……那又如何？再多素不相识的人类的性命也不值得小熊为之冒险。
而小熊自己，孙苏合在她眼中看到了澄澈而坚定的光，那是超越任何言语之上的清晰表达，只一眼，孙苏合便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心意，感受到她那如钻石般熠熠生辉的高贵灵魂。
孙苏合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不假思索地绝然否定这个提议。他有些意动，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毕竟是天灾本质，孙苏合曾经亲身感受过它的可怕，即使见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但已经令孙苏合感到恐怖淋漓。这简直就是玩火，不，这远远不是玩火能够形容得了的，就是以玩核弹作比也难以形容其间的危险性。
孙苏合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然后郑重严肃地问道：“你们实话和我说，风险究竟能被控制到什么程度？”
“这得看你，《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关键所在。如果茅哥不肯出手的话，那就一切休谈。所以，不管成与不成，你先去问问茅哥怎么样？”艾丽丝说道。
“好吧。”孙苏合咬了咬嘴唇，暂时将纷乱的心绪置诸脑后，心念一动进入了心象空间。
映入孙苏合眼帘的一如既往是老家的小院，但却和平时熟悉的模样略有不同。门、窗、墙壁、地面……许多地方都错乱地割裂拼合，看起来有点像是毕加索的现代艺术作品。这就是我心中复杂纠结的心绪的具象化表现吗？
孙苏合来不及细想，急急忙忙地准备大声呼喊茅哥的名字。就在这时，纷乱的院子中间，一缕缕墨色自虚空中悄然浮现，然后如烟云般四散飘荡，墨色散尽，茅哥主动现身。
孙苏合心中大喜，他对于能不能说动茅哥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照平时的经验来看，他甚至觉得茅哥有很大可能会完全不理会不现身。
“茅哥，我……”孙苏合急切地说道。
茅哥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多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茅哥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心象空间，最后落在孙苏合身上，他微微一笑，“你从晚上出门开始就故意把所知、所见、所感全部展露在心象空间里，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孙苏合被看穿心思，抓了抓头发，露出不好意思的尴尬笑容，“被你看出来了。我想着或许会有需要借助您老人家的力量的时候……只是我原本没想到小熊会卷入这件事情中来。”
茅哥目光如炬，直视孙苏合的眼睛问道：“如果你连自己的想法都还没有理清，那和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孙苏合无言以对，他沉默了良久，眼神中的纠结犹豫逐渐变为坚定的光芒，孙苏合迎着茅哥灼灼逼人的目光，姿态恭敬地拱手说道：“茅哥，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茅哥右手一伸，握住孙苏合作揖的双手，他问道：“即使是我愿意帮你，即使是艾丽丝和小熊有所设计，但你心里应该明白，危险的几率从来只有零与一百。为什么要救那些无关的人？”
孙苏合再无犹疑地说道：“茅哥，你看到小熊的眼神了吗？不是风度翩翩的仪态，不是悦耳动听的腔调，不是精致甜美的下午茶，不是那种东西，在看到小熊的眼神的那一刻我明白了，那正是，那才是，人类精神中真正可以称之为高贵的东西。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想不到任何理由去阻止拥有这样眼神的“灵”！”
茅哥拍拍孙苏合的手背，背着双手转过身去，“好，我答应你。”
“茅哥，真的啊！”孙苏合有些难以置信，“这次怎么这么爽快？”
“因为我想看看你身上的可能性。”
“可能性？”孙苏合疑惑地问道。
“你心里应该明白，虽然艾丽丝没有细说，但是她的计划肯定不是让小熊真的直接出手，天灾是势，而真正借势出手的是她，是狸华，还有你。呵，你这弱小，无知，狂妄的家伙，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你的手能不能摸得到天！”
“呃……”孙苏合有些哭笑不得，“茅哥，原来我在你心中那么不堪的吗？”
茅哥一扬手，留给孙苏合一个潇洒的背影，“去吧，你还有时间闲话吗？把我的态度告诉他们。”
“谢谢茅哥。”孙苏合郑重地一拱手，然后心念一动退出了心象空间。
茅哥仰面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有风吹过，他自言自语道：“你很弱，弱小不是罪，但无知和狂妄却是罪孽深重。明明如此弱小却有着冲天直上的高傲心气，以你脆弱的爪牙去追求理想主义的完美，结局必然是悲剧。要把天也捅破的高傲心气，追求两全其美的天真想法，呵，我之所以不愿意轻易帮你，是因为我如果轻易帮助你的话不但会害了你，更会害死更多人。但是这一次，让我看一看吧，看看你的身上是否拥有和你那高傲心气相匹配的可能性。”
孙苏合睁开眼睛，目光一一掠过屋子里的所有人与灵。
“就由我们来做一做这个渔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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