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牌子
所谓代沟,就是年老的人很难相信年轻的人,年轻的人也不信任年老的人。
农劲荪压下心中对李赫男的怀疑,淡淡的说道:“小兄弟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吗?你和陈真、东阁见过面?”
李赫男从农劲荪的表情和话语中发觉到了他的怀疑和冷淡。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和身份,还不足以让老于世故、久居上位的农劲荪重视自己。他决定说些假话来自重身份。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王三哥的兄弟,我叫李赫男。前些日子,您找到三哥,让我们斧头帮出手救出陈真。都是党内同仁,我也不瞒农会长,三哥近些日子要去广州面见孙先生。所以当时三哥回绝了农会长的要求。前天晚上我刚刚回到上海,我和日本虹口道场的板田一家有些渊源。我去过道场,同板田馆主的哥哥板田原仁一起去的。我也见到了陈真和霍东阁,还给他们找了大夫,看了伤。”
“是吗?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听说板田原仁要和陈真比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农劲荪将信将疑,不过倒不敢过于小视李赫男了。王亚樵的名号还是很有份量的。
“不知道农会长还是不是国民党员?陈真是不是国民党员?”李赫男掏出自己的党证递给了农劲荪。
“当然。我本来也要和九光兄(王亚樵字九光)一起去广州的。陈真和东阁也是我们天津支部的正式党员。”农劲荪接过党证,认真查看,脸色逐渐温和了一些。
农劲荪把自己的党证一起交还给了李赫男。
李赫男接过两张党证,内心有些小激动,有些地下党接头的神圣感觉。
“既然是一家人,相信农会长不再怀疑我是骗子了吧。”李赫男交还农劲荪党证,别有意味的轻声一笑。
“小兄弟哪里的话,我只是忧心过甚,多有怠慢了。来人,上杯好茶来,用我珍藏的那罐雨前龙井。”农劲荪连忙道歉,他已经大概猜到了李赫男的身份,终于表现出了一丝热情出来。
“那就多谢农会长了,这雨前龙井可不多见啊。”李赫男虽然不会品茶,却也知道这天下知名的龙井如何珍贵,呵呵轻笑,冲着农劲荪点头致谢。
农劲荪苦笑着摇了摇头,“陈真和东阁陷在虹口道场,我们精武会全力营救却毫无效果。就连黄金荣去了虹口道场,也没能和陈真见上一面。黄金荣回来只通过振声转告我们,陈真要和板田生死决斗,让我们不用过于担心。听振声说,当时还有一位田九爷在场。”
“是的。”
“不知道这位田九爷是何方人士?”
“您没有打听过他吗?”
“打听过,但知情的人都不愿与我们多谈,只说他是王三哥的结拜兄弟,宋教仁先生的贴身副官,党内的执纪干事。小兄弟如果不来,我正打算去三哥府上拜访的。”
“呵呵。农会长不必再试探我了。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盛哥和我是从长沙刚刚过来的。”
农劲荪点了点头,继续望着李赫男。
李赫男有些伤感的继续说道:“我和盛哥在九江遇到了板田原仁,盛哥和他是在日本时候的朋友。板田是黑龙会黑带武士,被派到中国来负责黑龙会所有事务。我们前天一起到了上海,直接去了虹口道场。板田听说弟弟被人害死十分愤怒,他启动了黑龙会的什么武士复仇令,一封电报就把害死板田原义馆主的滕田少佐一家九口全给杀死了。他还准备要在板田原义灵位前亲手打死陈真。都是党内同仁,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用日本武士的荣誉为理由制止了板田,提议他和陈真公平比武。”
“啊?比武是你提出来的?”农劲荪抚头长叹,也不知道应该感谢他还是痛恨他了。
“不错。我年轻不懂事,可能帮了倒忙了。我原本想着,让陈真在比武的时候放过板田,再让盛哥出面求情,帮助陈真脱身。但现在看来,这不太可能。我不了解中日武林人士之间的争斗,低估了你们和日本人之间的恩怨。陈真决心打死板田,一命赔一命,用生命来维护中国武林和精武会馆的荣誉。他让我转告贵会,他和霍东阁不会给霍元甲师傅丢脸的。”李赫男有些后悔的向农劲荪躹了一躬,以表示道歉。
农劲荪内心没有愤怒,只有悲哀,他轻轻挥手,止住了李赫男的道歉,声音低沉的说道:“这怪不得小兄弟,你也是一片好意。哎。说到底,还是我们中国软弱可欺,没有地位而矣。”
“一场比武的胜负真的那么重要吗?比生命还要重要?”李赫男轻轻问出了他内心一直不能理解的问题。
“你不是武林中人,不了解我们内心的坚持。当西方列强用铁甲巨炮轰开了我们的国门,我们中国和日本的武林人士都作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就是反抗。日本武士会杀死他们见到的所有为所欲为的西方人,然后到幕府去自首,一命赔一命。我们也有义和团、烧教堂杀洋人等等扶清灭洋的举动。”
农劲荪喝了口茶,压下内心的激动,继续说道:“可两国国民和政府的选择却相反。日本的民众会一起到幕府,去给武士们替死,幕府也会全力帮助武士们逃过死刑,让他们继续去杀死敢在日本为恶的西方人。而我们呢?呵呵。说起来令人心寒啊。结果就是西方人不敢在日本肆意妄为,表现的像个绅士和文明人。而在我们中国,他们可以随意的杀人,随意的侮辱我们国人。外滩那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如果是在日本,放这牌子的外国人早被日本武士们杀了。可我们呢?我们精武会早就想烧了那块牌子,可政府却警告我们,用我们的家人来威胁我们。那块牌子存在四十年了。”
农劲荪说到伤心处,痛苦的摇了摇头,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块牌子在什么地方?”李赫男语气冰冷的说道。
“还在外滩公园放着呢。我们政府和各界人士多次与租界工部局交涉,但他们只是把牌子摘了下去,从门口放到了门里边。那个公园,无论哪个国家,甚至朝鲜人、越南人都可以进,就不许我们中国人进去。”农劲荪有些屈辱的握紧了拳头。
“小兄弟。我们中国人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都没有任何的尊严。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那么在意一场比武的胜负了吧?我们只是想死得有尊严一些,让那些外国武士在中国收敛一些。锄强扶弱,抱打不平,这也是我们中国武人最后的一点坚持了。霍元甲在同板田原义比武之前就已经就道自己身体中了毒,快不行了,但他还是坚持走上了擂台。他想让日本人知道,他就是死,也要继续战斗,继续跟他们打。”
“那牌子还在?”李赫男若有所思的问道,研究历史的他决心找到那块牌子。
“就在公园门里边放着。你想干什么?”
“我要让他们亲手送来给我们。”李赫男轻轻的说道。
“你有办法?”农劲荪双目微红,挺身而起,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有点想法,运作好的话,或许还能解救陈真他们。”
“需要我们做什么?”农劲荪满怀希望和斗志的看着李赫男,全然忽略了他的年轻和虚浮。
“过几天我会通知你。我先回去再想一想,再去见一些人,共同商议一下。”李赫男不再等高家全,起身告辞。
“好。我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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