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和事佬与国运签(下)
秦姓老者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签纸,交给了赵沅湘。
赵大官人双手接过签纸,在面前展平,念道:“有、凤、来、仪。”
“敢问秦先生,您求的却是什么签?”赵沅湘放下签纸。
“国运。”这家父女如出一辙。
赵沅湘沉吟半晌,道:“‘有凤来仪’,乃是吉象。‘有凤来仪’的典故来自《尚书·益稷》中‘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一句。《尚书》中这‘益稷’一篇,讲的乃是舜、禹、皋陶商议国事,倒也与先生您问的题目两相符合。
“今人往往以为这‘凤’字专指女子,实则不然。《山海经》有言,‘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并未指出凤的性别;又说‘有五采鸟三名,一曰凰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于是亦有为学者以为,这‘凤’乃是雄鸟,‘凰’乃是雌鸟。
“所以,‘凤’并不专指女子,而是泛指一切有德有才之人。昔日孔子南游,遇一狂人,向孔子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那便是用凤去比喻孔子了。
“所谓‘仪’,便是辅佐、帮助。有凤来仪,指的就是有贤者会到来,帮助国家排忧解难、共克难题。正巧皇上近日下了征辟令,恐怕不日将有贤人出世、试手补天。秦先生,您可是为我大汉抽了一张好签啊!”
闻言,老者不由得微笑点头,道:“贤侄说得好!纵是老夫不信鬼神之事,也盼你所解签文一日成真!”
“先生恕小生多言,”赵沅湘拱手道,“这掣签算命,实属缥缈,然而世人趋之若鹜,却是为何?原因在于抽得一签,便可于溟濛之中寻得道路,不至于彷徨失措。人间万事,小生我不信天有定论,终究乃是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一旁的渡航方丈和老者都拍手赞同。
“贤侄,你既有如此才华,”老者深深地看了赵沅湘几眼,扶着他肩膀道,“来日可定要为我大汉江山出力呀。”
小爷我也想啊!但我身中穷奇煞气,出这白马寺都不能超过四个时辰,自己的事情还没搞定,怎么为大汉出力?赵沅湘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渡航知道赵沅湘心中难处,合十微笑对他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上天既然给了你如此才学,定会有朝一日让你大展宏图的。”
赵沅湘知道渡航在安慰自己,但哼了一声,全然不领情——你这淫僧给小爷找了那么多麻烦,这会装大尾巴狼装得倒挺像!
“天色已晚,老夫便不再叨扰了!今日相谈甚欢,来日再当请教!”老者抱拳告辞,赵沅湘与渡航连忙起身送客。
三人出得大殿,只见秦清扬与秦婉兮姐妹二人正在殿外低声说着些什么,一见他们出门,姐妹二人齐刷刷、恶狠狠地瞪住了赵沅湘。
赵大官人心知秦婉兮八成是把自己骗人摸手的劣迹告诉了姐姐,只得打个哈哈,朗声道:“秦先生,万望您保重身体,无论国事如何,切勿着急动怒,保养身心为重!”
老者深深看他一眼,道:“多谢贤侄了。”
老者叫过自己的一对女儿,向渡航和赵大官人拱拱手,一父二女走出了白马寺门。
“喂!你小子!”客人一走,渡航便卸下了伪装,“你把秦老头的女儿怎么了?”
“小爷我啥也没干!”赵沅湘一脸正气。
“放你娘的屁!”渡航骂道,“那两个姑娘看你的眼神,恨得都像要吃了你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污了人家清白!”
“放屁!小爷我是那种人吗?”赵沅湘毫无自知之明,见渡航不客气,嘴里也便开了荤,“小爷要是真的睡了那两个,见了你这淫棍秃驴早就先炫耀一番了,还用你在这猜!”
“那倒是!”渡航嘿嘿一笑,“不过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肯定占了人家的便宜!你小子运气倒好,那么漂亮的一对姐妹花,啧啧啧!”
“小爷我警告你,”赵沅湘骂道,“这对姑娘小爷我看上了,你个淫僧不许出手!”
“谁稀罕!”渡航嗤之以鼻。
也是,就凭你这猥琐老和尚,人家秦家姐妹俩也看不上!赵沅湘鄙视了渡航一番,心道也只有我这种才高八斗的英俊郎君,才和这倾国倾城的姐妹花门当户对!
骂完了渡航,赵大官人又犯起愁来:这下子秦婉兮这小美人是铁定不会每三天找小爷一趟了,怎么才能再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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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老者望着窗外的市井风情,良久不语。秦清扬和秦婉兮见父亲似有心事,都不敢说话,默默坐在对面的座位上。
“清扬,婉兮,你们瞧今天那赵公子怎么样?”老者突然回过头问。
“他?”姐妹俩都不知道从何骂起。秦清扬憋了半天,才啐道:“他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淫贼!”
不料老者像是没有听到女儿的话一般,喃喃自语道:“赵沅湘、赵沅湘……嘿,十二年后,又是整整十二年啊……月机,你可看见了吗……”
秦清扬与秦婉兮面面相觑,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清扬,婉兮,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谁家公子没有?”老者回过神来,向女儿笑道。
“爹!”秦清扬娇嗔一声,“才没有呢。”
“爹,姐姐她自视这么高,才看不上外面的寻常男子呢!”秦婉兮笑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啊……”老者沉吟道。
秦清扬秦婉兮都愣住了——难道爹爹不想让女儿赶紧找到如意郎君?
“若是让你们嫁给今天那赵公子,你们愿意吗?”老者这突兀的一问可把姐妹俩吓得魂飞天外。
“爹你说什么呢!”秦清扬怒道,“我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老者摇摇头,望向窗外的星辰,长叹道:“也罢,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只是这时局动荡,朝不保夕,老夫官位不低,可这顶乌纱帽也没有多牢靠……”
秦清扬秦婉兮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他为人一向隐忍寡言,不知今天怎地突然这么多愁善感。
“乖女儿啊……”老者向女儿们苦笑道,“老夫一生为国家殚精竭虑,可说到底也是父亲,如何能不希望你们一生平安幸福……”
车中三人默默无言。马车在夜色中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一路向城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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