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夫墓
刘恒是第四次炼化真血了，对于炼化真血后折减寿命这事，好歹总结出了一点经验。
无论何时炼化真血，折减寿命的方式简化来说，就是从他修行《血炼功》那一刻开始算起。也就是说第一次仅剩二十年，第二次仅剩十年，第三次仅剩五年，第四次就只剩两年半左右。
当然，这种计算方式不太准确，比如第三次炼化真血后，照道理来说已过去三四年时间，寿命应该只剩下一年左右。然而为何能剩下两年多，只能说期间过去的三四年不是实算，而是也以某种方式进行了折算。
若是以前，刘恒还有心去仔细计算一番，可是从他炼化第四种真血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想再去计算了，因为仅剩的寿命一定短得可怜，根本没有仔细计算的意义了。
更何况他如今的状况，不仅仅是寿命将尽那么简单。没有了合体状态的压制，强行冲击四大神府的恶果彻底爆发，这本就凶险，刘恒还继续炼化了一种神魔级真血，这更像是一剂猛药，让恶果变得越发无可救药。
饶是他反应足够快，迅速将内力抽离出四大神府，可是四大神府依旧相继被挤爆。
五脏六腑十一宫，都至关重要，一旦受创，足以致命，更何况连毁四府？
没有当场吐血软倒，已经是刘恒在众人面前强撑了，实则他现在的状况糟糕透顶。亏得风势不算多强，否则只需一阵更强点的风就能把他吹倒，毁去他所有强撑的努力。
每一息每一瞬，刘恒的状态都在以惊人的速度继续恶化，根本看不到一点逆转的可能。在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死的状态下，刘恒不敢浪费丁点时间，根本不理会众人慌乱和关心的吵闹，抓紧时间交代道：“我和朱兄竭尽全力化解了劫数，却只是惨胜，我必须找个地方闭关，有些事就长话短说吧。”
人群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人人神色各异，都欲言又止，不忍心打断刘恒，于是凝神静听。
“易希兄、福来兄、旭升兄……”
历练路上结识的好友，刘恒一个个点名过去，然后反手送出一个乾坤钱袋，“相识一场就是缘分，区区薄礼，还请不要推辞。”
无缘无故，哪有就这么收礼的道理，一众好友个个惊愕，然后就要推辞。刘恒却不容拒绝，硬是把备好的乾坤钱袋塞到他们手里，他们还想再拒，沉默良久的小牛魔却是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别推辞了，都收下吧。”
众人看他一眼，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都是面色难看，默默收下。刘恒也和他对视，终是露出一丝笑容，却没急着跟他说话，转而望向图进、景瑶等人。
对于他们，刘恒俱都送上一份早就备好的礼物，说了几句真心话。却连景瑶也不知道，她梦寐以求的琴谱，就藏在送她的乾坤钱袋里了。
随后，刘恒望向小胖子。
“别再为找不到宿敌的事烦恼。”刘恒取出一个乾坤钱袋，“生于这个大世，将来你最不缺的，就是宿敌了。”
随后是李傀，他赠礼物后，传音道：“李傀姑娘，若是没有去处，就去北胡和大夏交战处的十日城吧。”
转而是何芙依、德琼和方随风，何芙依已是泪流满面，见他过来拼命摇头。方随风定定看着他，忽而跟何芙依低语，何芙依露出惊愕恍然之色，随即急忙找出一个乾坤钱袋硬要塞给刘恒，“先生所需的药早就够了，太多了，这些都给你！”
刘恒看看方随风，心知自己之前隐藏得再好，可如今的模样却暴露了曾经企图讨要延寿灵药的原因，怕是被这位不善言辞却心灵通透的师兄给猜到了。
“不必了，不必了。”刘恒突兀出手，将何芙依打晕，稳稳扶住交给德琼，“劳烦两位师兄多多照顾，这些灵药，就没必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德琼热泪盈眶，咬牙骂道：“你个小混球！之前耍弄我的帐还没算清，别想就这么消失！”
刘恒笑笑，转而看向米家三姐弟，这里三人早就无声化作泪人。米章的眼神近乎乞求，“师兄……”
“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刘恒朝他眨眨眼，本欲调笑，奈何米章不断摇头，一点都不配合笑上一下，“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师兄！”
刘恒没办法，只能把他也打晕，朝米琦道：“以后只能托你多照顾他们，还有小白胖。这些东西好好收着，后面的时间注意隐藏修为，也别暴露真实身份。然后等秘境盛事结束，劳烦去一趟我师父那边，把事情都告诉他吧，离开时带上丁乐儿，一起去那座城。”
该说的其实都跟米琦说得差不多了，可惜米琦泪如雨下，不知听进去多少。刘恒无奈，只能把一脸茫然又有些莫名焦躁的小白胖放在她手上，然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以做宽慰。
随后，他看向悄然牵住自己衣角的燕归言，终是望向小牛魔那边，渐渐苦笑。
“看样子，燕归言只能拜托你替我照顾一阵子了，不过时间估计不会太长，待她情况好转，想必会自己离去的。”
小牛魔面沉如水，嘴角抽动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却道：“这种麻烦事，我可没多少耐心，顶多替你照看几天，若是你不想着赶紧回来接手，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撒手不管！”
刘恒笑了，也是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一句话，“能说什么呢，祝你百年好合？”
他努力说着俏皮话，可惜谁都不笑，他只能尴尬地耸耸肩，拍了拍小牛魔的肩膀，“别这么绷着脸了，我不是一定会死，还有希望……当然，若是情况不好，只能来世再做兄弟了。”
“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小牛魔骂咧着，突然用袖子捂住了脸。
刘恒站定，一圈看过去，“行了，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都走吧，快点走，别再耽误我救命的时间了！”
可是谁愿意走？
刘恒摆出的架势，连送给众人的礼物都早已准备好了，可见他早就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这一别十有八九将是阴阳相隔，谁会愿意离开。
“师兄，你究竟遇到什么状况，说出来吧！”米染近乎恳求，“我们这么多人，总能给你想到解决的办法，或者不行，向全江湖求助！看在你救过大家的份上，想必会有人找出办法的！”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是啊，群策群力，总比你一个人求死来的好！”
“都没听明白吗？”刘恒倏然变脸，怒喝道：“我不缺办法，我就缺时间，你们还不赶紧走，是盼着我死吗？”
“走！都走！”
小牛魔同样一声大吼，动用妖力把众人都圈了起来，“这家伙魔怔了，不识好人心，咱们都别管他，让他自己去瞎折腾去吧！”
说是这么说，终归个个带泪，小牛魔好不容易狠下心来，一扭头不再看刘恒，鼓动妖力带上众人迅速远去。
“我不走！”
“让我留下吧，我能替杀侯护法！”
“放我下来，我要陪着师兄！”
……
无论人们怎么哭喊，小牛魔心肠如铁，谁都没放下。
偏偏这时候，刘恒一惊，才发现有个本该一起离开的小身影，居然不知怎么留下了，继续牵着他的衣角站在身边。或许因为太习惯了，刘恒竟忽略过去，小牛魔又心绪太乱，同样没留意。
“你怎么留下了？”
刘恒无奈，揉揉燕归言的脑袋，只能用千里铃联系小牛魔，让他转回来一趟。等待期间，他神识回归识海，放声大喊，“老鬼，老鬼！”
“乱喊什么啊，你这么瞎搞，神仙也没办法救你了，喊我求我也没用。”老鬼没好气地道。
刘恒笑笑，“给你重塑人身的药早就备齐了，现在正好交给你。”
“别啰嗦这些事了，赶紧去闭关。我给你看过，你这寿命急剧减少，大约还剩一个时辰，若是在这一个时辰能强行晋升学士境，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老……夫也只能陪你共赴黄泉了。”老鬼唉声叹气，正要再说什么，忽而一顿，惊怒道：“你干什么？”
刘恒神魂却不答话，依旧魂力涌动，似是动用了某种术法。众多符纹闪耀，莫名切割着什么，然后如若牢笼，将老鬼神魂牢牢束缚，硬生生逼出了识海！
随后，刘恒心神回归身躯，凝望手中一卷渐渐浮现的娇翠竹简，将装满灵药的乾坤钱袋仔细系了上去，又卷好竹简。
“若是还有缘，来生再报你的恩情吧。”
刘恒喃喃，不理会竹简里隐约传出暴躁或愤怒的骂声，忽而与泥猴合体，竭尽全力将竹简抛向远方！
目送竹简化作一道流光远去无踪，刘恒收起泥猴，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却是身体恶化到了极点，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没有外人了，他不再强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费力地喘息，直到灵雾里隐约露出一个急冲而来的轮廓，他才急忙平稳呼吸，朝身边陪他蹲下的燕归言勉力笑笑，“你也该走了。”
燕归言歪着头，那纯净如湖的目光凝望刘恒，忽而眉心闪过一点白光，倏然放大。
“你？”
这次轮到刘恒愕然了，他不知道燕归言为何会突然放出纳藏洞府，将两人囊括其中，又何时懂得动用力量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恒整个人都懵了，“难道你清醒了？”
燕归言并不回应他，只是将他放平，然后眉宇微蹙又舒展开来，做出了一个让刘恒大惊失色的举动。
“慢着，你想做什么？给我停下！”
原来燕归言屈身，做出了像是要解开衣裙的样子，但刘恒的惊喝声似乎起了作用，燕归言的举止一顿。不等刘恒松一口气，燕归言似是想了想，突兀凝了个术法，看着并不强大，却能把如今的刘恒轻易击晕。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刘恒试图反击，却恍恍惚惚里仿佛听到了燕归言清冷而有些陌生的声音，“为你留后。”
突然出现的纳藏洞府外，一个人影急速赶来，恰巧见到佛家庙宇中，重重佛像里，燕归言轻解罗裳坐到刘恒身上的倩影，还有这一句清冷的说话声。
来人如遭雷击，随即发疯一般冲向佛庙。
佛庙里燕归言没有回首，却好像能知道庙宇外发生的事情，心念微动，让佛庙重重合上了大门。
呯！
呯！
那是有人重重敲击大门的声音，“你这个贱女人，你给我停下！什么留后，就算非要做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你给我收手！”
大门外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方圆盟的杜虚阁“公子”，此刻一袭罗裳，长发盘髻，那娇美容颜依稀能看出几分刘恒惦念了四年那位杜姑娘的模样，此刻却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倾尽全力叩门，甚至动用各种术法和手段强攻，这一道大门却好似天堑，将她拦在门外。力尽之后，她倚靠大门无力软倒，泪眼朦胧，失神呢喃，“我才是他有婚约的未婚妻，就算要留后，也是我来，哪里轮得到你？哪里轮得到你……”
……
过了一阵，总算安抚下情绪激动的众人，小牛魔赶紧去追趁乱偷偷溜走的小白胖，匆匆赶回来，待到原地，却是呆立当场。
一片废墟之中，灵源泉池之畔，此刻已空无一人。只有个耸起的小石堆，上面立着一座碑，碑上刻着一大一小两行字。
“夫墓。”
“遗孀燕归言亲葬。”
墓碑的顶上，不知何故有一卷摊开来的竹简，好像要为这墓遮风挡雨，可惜体型太小，看起来有些可笑。而小白胖，就静静趴在竹简上，闭目泪流。
小牛魔不知道自己离开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探寻都没有办法，却知道必然发生了很不一般的事情。
他就这么盘膝坐在墓前，不知坐了多久，终是起身。临别前想要带走小白胖，奈何小白胖拼死抗拒，甚至不惜对他动用雷火，小牛魔不再坚持，轻声低语“那就拜托你在这里好好陪着他吧”，毅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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