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古城

　　来到第二排蒲团后，过道两侧的蒲团再度转向，此处坐着两位面生三目、鼻嘴尖细、背生双翼的怪异僧人，如若神话中的雷公，但凌厉之外，还是多了一抹佛门应有的慈悲和善。

　　这两位僧人眉心的眼睛微微眯着，让他们戾色消退许多，随后面朝刘恒等四人，摆出了一个手势。

　　他们曲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掌心向外。

　　无畏印！

　　从见到禅定印，刘恒就有所猜测，再见到从庙门走到香案，恰好需要五步，以一步传授一印来推算，数目恰恰契合了佛门一套佛功。等到这无畏印一出，刘恒基本能确定，应该就是佛门的《释迦五印》了。

　　这是一套世间流传最广的佛门印法，分为禅定印、无畏印、说法印、降魔印、与愿印五大印法，很多在家的居士都有修行，顶多称之为入门印法，算不得什么厉害功法。

　　没想到一桩佛子都心动至极的佛道造化，居然以这套印法为考验，其中用意，刘恒也不免有些迷茫。

　　这似乎太简单了？

　　他心中生出了点点疑问，却暂时找不到解答，只能压在心底，吩咐燕归言一声，如言空和言正一样，再度仿照怪异僧人凝成无畏印。

　　印法刚刚结成，两侧雷公般的僧人身上的佛光就变得汹涌澎湃，和虚空弥漫的大片佛力一起化作四道洪流，猛烈灌入四人体内。

　　短短半个时辰后，灌顶渐渐停下，刘恒睁开眼，双目有慑人目光一闪而逝，有种异于寻常的压迫力，花了点精力才压制下来，恢复正常，“无畏，以为勇，这就是勇气？”

　　这次灌顶的佛力之中，同样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融入神魂之后，让人更得以安宁，烦恼与怯弱尽去。再联想这门印法的名号“无畏印”，刘恒基本可以确定，这应该是等同于慧光的另一种奇异气息，名为勇气。

　　给人壮胆安神的勇之气，对于意志之光有莫大好处，这本来只有转化为佛力才能享受得到的好处，偏偏遇上刘恒和燕归言这两个无法以常理度之的奇葩，就这么悄然笑纳了。

　　至于灌顶入体最多的佛力，一如之前，进入燕归言体内就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反正看上去没有给燕归言带来任何影响。而刘恒这里，运转起比佛力更加霸道的《青莲度灭经》，直接把佛力炼化，使魂力无视屏障，继续得到提升。

　　转变最大的，还是言正和言空，他们双目佛光绽放，已经到了掩藏不住的地步，显然越来越强盛了。

　　随后，两边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再度跨步。

　　第三排蒲团，两侧的八目僧人转过身来，微微张口，拇指次第捻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浑身佛力竟如光轮，微微旋转开来，有光明正大到无法直视的威势。

　　果然是说法印！

　　传闻佛陀初次阐述佛法时，就用这个法印来表述佛法与轮回，有难以言喻的意义和神威。

　　“这释迦五印，有个说法，是遇到邪魔外道时，心中慌乱，可以先禅定以静心，然后结无畏印生胆勇，再现身说法，以佛法感化，可以降魔，实现自身的誓愿。正是禅定、无畏、说法、降魔、与愿五印顺序的由来。”

　　这个说法在俗世十分盛行，也是佛门广为流传的根源之一。毕竟哪怕凡人，一样不希望自己在遇到强敌时只能束手无策，学到一些总能有点安慰的作用。

　　当然，说法是说法，到底管不管用，只有真正遇到过危险的那些善男信女才知道了，反正刘恒一直抱着可信可不信的态度。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哪怕遇到来头极大的说法印，刘恒还是照学不误。

　　再次花费半个时辰，再起身时，刘恒面上有一抹类似佛门的慈悲之色浮现出来，又一点点消退。

　　“这似乎是……教化之力？”

　　这次夹杂在佛力里的怪异力量，仿佛把佛与轮回的奥义直接灌输过来，甚至让人隐隐觉得，这才是天地道理的真谛。

　　刘恒所学杂驳，哪怕把这些明悟全盘接受下来，也不会令他被佛门感化，认为佛法才是世间唯一真理，顶多增长了一些知识，对佛门多了更多认识。

　　但燕归言，未免让刘恒担忧起来。

　　因为这不像佛力，而是直接阐述佛法，燕归言身上对佛法的种种防备，不一定能管用。尤其燕归言记忆减退，如今好似一张白纸，对学说的抵抗就更薄弱了，很容易就会相信佛法讲述的道与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打量燕归言，发觉灌顶结束，燕归言还在若有所思，面上纯真和懵懂的神色比之前淡去许多，仿佛恢复了智慧。

　　这让刘恒心头一紧，赶忙朝燕归言打招呼，燕归言总算回过神来，朝刘恒露出了灿烂笑容，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差别，可刘恒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莫名担忧。

　　他们如今处境十分特殊，相互无法交谈，只能用举止来交流，十分不方便。所以刘恒比划了好半天，想要询问燕归言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燕归言一脸迷茫，完全没搞懂刘恒想表达什么。

　　刘恒皱眉，眼见言空和言正朝两边怪异僧人行礼，再度朝前跨去，终是放弃了询问的打算，示意燕归言继续往前，自己也紧随着踏出第三步。

　　第四排蒲团，过道两侧坐着象头人身的僧人，怪异中更显庄严与威肃，浑身佛力越发深不可测。

　　他们右手放到右膝，翻转过来，指头触地，掌心示人，顿时浑身佛光大盛，如若化身佛陀！

　　降魔印！

　　传闻佛陀释迦修行时，有妖魔试图扰乱佛陀清修，释迦就右手指地，让大地为证，地神就现身证明释迦已经修成佛道，使妖魔惧伏，因此被称为降魔印。

　　对于佛门弟子，这也是一种修行的证明，只有真正明悟佛法的佛门弟子，做出这个印法时才能显现种种异象，否则毫无神异。

　　面对降魔印，言空和言正都严肃起来，不敢有丝毫轻忽，郑重凝结出相同的手印。

　　手印一成，他们身上佛光大盛。言空四周隐约浮现出妖魔鬼怪的轮廓虚影，朝他顶礼膜拜，仿佛在重演佛陀降魔的场景。言正座下凭空生出佛莲宝座，随后遍地佛莲，好像不仅自己成佛，更要渡世间苍生一起成佛般！

　　得见两人结印产生的异相，连刘恒都不禁心生感叹，不愧是佛门鼎鼎大名的小佛子，都有成佛的气象！

　　他还在打量，旁边燕归言已经开始结印，很快竟也生出异相来了。

　　燕归言额头有光华亮起，他头顶的庙宇屋顶同样亮起宏光，倏然照射向燕归言，令他周身亮得夺目，被衬托得神圣无暇，仿若神明降世。

　　不过看起来，燕归言应该没有受到之前教化之力的太多干扰，因为他身上依旧没有佛门的气息。只是明明没有领悟佛法，凝结降魔印却能勾动异象，这异象又意味着什么，刘恒一时也搞不明白。

　　但刘恒现在觉得，只要和佛门的东西牵扯很少，就绝不是什么坏征兆。见状，他略微安心，终是不再多想，也盘膝坐下，尝试凝结降魔印。

　　嗡——！

　　手印一成，他心神霍然透亮，识海之中，他的神魂好像化作一轮大日，璀璨光华普照识海，不留一丝阴影和污浊。种种学过的术法和武功，一瞬间都似流光般划过心头，让他重新回味，生出新的体悟。

　　他很快痴迷进去，忘了身处何处，也忘了汹涌灌入体内的降魔佛力，神魂自然而然的运转开来，倒转佛力，化作纯净魂力，分离出降魔之力，又被意志之光吸收进去。

　　这个状态下，他没有留意到自身的变化，可是在燕归言、言空和言正看来，他身外同样生出了异象。

　　先是一口光华璀璨的刀影，在他胸前沉浮不定，一个神弓的虚影笼罩下来，仿佛把刀当箭，要投射而出。然后他座下也生出一个莲座，并非佛莲宝座，却是青翠如碧玉，温润含光，格外非凡。紧随其后，他背后浮现出一个巨大黑影，如若混沌漩涡，缓慢旋转，有种种神兽虚影神色惊惶，拼命试图逃离这漩涡，结果还是被漩涡不断吞噬，景象诡谲有动人心魄。

　　还有各色模糊的虚影浮现又消失，意味难明。

　　相比其他三人，他身上的异象数目最多，各有各的神异，直看得人眼花缭乱，连言空和言正也暗暗咋舌，有些震惊。

　　回味学过的种种术法和武功，刘恒自己感觉这个过程只用了一瞬，但等他重新回过神来时，此次灌顶竟已经悄然结束。也就是说，他感觉的一瞬，现实却已经过去至少半个时辰，而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所谓降魔，只是呈现出自己的道，并将之显化出来，有拷问和自省的作用，并非指定于佛门一道。”

　　刘恒渐渐有了明悟，自查己身，发现意志之光吸收了慧光、勇气、教化之力、降魔之力后，比之前强盛许多，甚至不下于真正的二重武师，更生出许多玄妙。原来的意志之光，还处于武夫巅峰的境界，之所以能与二重武师抗衡，全凭内力足够深厚。而现在，哪怕和二重武师单纯比拼意志，他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换个说法，他的内力和意志之光，都达到了二重武师的高度，一旦能突破武夫和武师间的屏障，说不定他能直接晋升为二重武师，而且没有丝毫隐患。

　　“只差突破了。”

　　刘恒喃喃，收起那丝遗憾心情，朝旁边看去。

　　言空和言正满脸涨红，竟露出极度痛苦和不甘的神色，盘膝坐于地上，尝试好几次也没能站起身来。但刘恒看得出来，并非他们受到了莫名重创，纯粹是吸纳的佛力太多，目前境界已经承受不住了。

　　这四步走出，他们两人得到了莫大好处，灌顶入体的佛力，足以让他们提升一个小境界。刘恒很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处境，佛力太盛，根本压制不住，如果不及时提升境界的话，他们很可能当场被佛力撑爆。

　　见状，刘恒也不免唏嘘，暗自觉得庆幸不已。

　　《血炼功》的确是一门玄妙至极的功法，每一次炼化神兽真血，都能令他体魄得到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淬炼。两次淬炼下来，他的体魄坚硬到堪比上品宝兵，不下于武夫巅峰的横练武者，只有这样，才能承受得住远超境界的内力和魂力，否则恐怕早就遇到言空和言正此时的困境了。

　　距离香案只剩一步之遥，那里似乎才是真正的造化，他们偏偏万难跨出这一步，不得不赶紧突破境界。这处境说来实在尴尬，所以刘恒见到两人面上那万般不甘的神情，也很容易理解了。

　　刘恒摇头失笑，不经意间朝燕归言那边看了眼，顿时怔住。

　　在他分神去看言空和言正的时候，燕归言竟然没有再等候他的吩咐，神色异常平静，率先朝前迈出了最后一步。

　　怎么回事？

　　言空和言正急切到了极点，却徒叹奈何，刘恒心头莫名发紧，急忙想追赶上去。

　　谁想这一步踏出，照理说不该再挡路的佛光帘幕，居然还是把他阻拦下来，让他再难往前跨出这一步。

　　这突兀变故让刘恒愈发吃惊，浑身内力与魂力疯狂涌动，拼尽全力向佛光帘幕轰击过去。可这层佛光帘幕看似薄如纸，又似一层柔水，却坚韧到了极点，任由刘恒怎么轰击，涟漪乱颤，就是不曾破去。

　　但这在刘恒意料之中，他只想闹出大动静，惊动前面的燕归言。

　　只是不知为何，动静这么大，燕归言依旧没有回首，仿佛被前方转身过来的两个人面僧人做出的手印吸引，然后参照着凝结手印。

　　与愿印！

　　这两个僧人的与愿印，和平日常见的与愿印明显有些不同，只用一只手自然下垂，掌心向外，另一只手竟凝做刀形，缓缓划过右手手心！

　　由于燕归言背对着，刘恒不知他怎么动作，却能见他背影一颤，想来应该是原样模仿，用手刀划破了右手手心。

　　嗡——！

　　这次不是刘恒心头的鸣响，而是整个庙宇都剧烈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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