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言
耳机同步翻译台上的发言,等到耳机传来一道冰冷质感的声音。
季暖会心一笑。
她猜对了。
他承担的是中翻日的工作。
其实她也不确定傅斯朗会担任哪个频道的翻译,调试前赌了一把。
虽只是一件小事,季暖唇角一直含着微笑。
或许他们真的有缘分。
她往上调了一格音量键,连男人的停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很沉,断句清脆,似风拂叶的声响。
傅斯朗的日音带着点苏感,看过不少日漫的季暖觉得他若是去做声优,也是能做到业内数一数二的。
季暖听不懂却沉迷于他的说话声,待到傅斯朗说到“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谢谢)”,她才抬起头。
台上致辞的华国代表正好鞠躬下台。
身旁的薛玉晴激动地拉着季暖的手,“阿暖,我我我我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加入老师的项目组,目前这块领域有很多待研究,若是自由贸易区能建成,这又是多大的商机啊!”
季暖不好意思咳了咳。
台上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只顾着听傅斯朗的翻译了。
一做亏心事,季暖就控制不住地体温上升,像小时候偷吃零食面对奶奶撒谎一般心虚。
“怎么了?”薛玉晴抓着她的手腕,双眼放光:“你是不是也感兴趣了?要不要我们一起加入老师的科研组!”
季暖不会撒谎,一旦遇上回答不上的问题就紧张地抿唇。
薛玉晴狐疑地瞧她白嫩的小脸。
军训结束后,隔壁宿舍的大美女都成焦皮美女了,季暖还是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肤如凝脂,格外被老天爷偏爱。
“你不会开小差吧?”薛玉晴问。
季暖:“嗯。”
薛玉晴放弃,耸了耸肩:“好吧。”
又不甘心问:“你真的不考虑加入老师的科研组?”
季暖微笑,脸颊浅浅的酒窝露出,薛玉晴感知到她接下来拒绝的话一定能甜到人心。
“不了,晴晴你去吧,我不合适。”
声调轻软。
她是调剂专业到商学院,在第一堂导论课之前,她仍然不知道她的专业是学什么的。
当然,现在也不太能知道。
高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京都大,现在目标达成了,她反而有点迷茫,学习上也有得过且过的感觉。
薛玉晴急忙点头:“好好好,我去我去。”
特别像鬼迷心窍的酒鬼。
她被酒窝醉到,愿意肝脑涂地。
当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
一转眼会议接近尾声,耳机里清朗的男声也随之停止。
薛玉晴听完会议有很多想法,让季暖去门口等她,她要去找老师,赶在大家之前报名。
看着薛玉晴的背景,季暖不免惆怅。
羡慕薛玉晴的心态,她才像一个对未来满怀期待的大一新生,而她却跟每日拖着疲惫身子找工作的大四差不多。
她没敢往会议角落的箱子看去,怕又被傅斯朗撞上。
会议清场得差不多,身后傅斯朗一行人的交谈声格外明显,季暖就坐在原地,呼吸不免放轻,把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听完。
“完美结束。”顾延勾着傅斯朗的脖子,嬉皮笑脸说:“今晚一定要去吃一顿!”
傅斯朗拿开他的手,冷淡说:“你们去吧。”
顾延:“不是吧,今晚是社团聚餐,你也要缺席?”
傅斯朗:“我买单。”
顾延不拘泥于他到底去不去,开心说:“没问题!我们后面见!”
季暖听到脚步声消失在后门,清吐了一口气,收拾好站起身。
转身撞见站在门旁的傅斯朗。
他还没走。
季暖心一紧。
傅斯朗就站在后门,低头处理手机消息。
一身西装,像传说一样。
温文尔雅。
季暖不敢再坐下,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向他在的方向,路过他时假装淡定。
两人的距离半米不到,他倚靠在墙上,插在裤兜里的手突然抬起,季暖屏住呼吸。
时间似乎被拉慢。
就在她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傅斯朗说话了。
不过是和电话里的人说的。
“会按时到。”
“放心。”
短短三秒不到,季暖身子都不敢顿,快步掠过他离开会场。
在擦身的瞬间,听到他浅浅的鼻息哼笑。
很轻、不浮,是他处理人情世故惯有的模样。
季暖如被一种魔力猛地一拽,她也不知道处在哪个天地里,一片茫然。
一直往前跑看到光亮才镇定下来。
-
薛玉晴得到了老师的面试允诺,一路上话特别的多,季暖为了甩掉刚才那个不经意的擦肩,搭着她的话聊,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回到宿舍写完稿子接到了秘书处学姐的电话,让她赶去办公室把一份资料打印好,赶着明天要下发给各个社团。
季暖穿上一件牛仔外套往外跑去。
虽然夜间的大学生活动中心是最热闹的,但也仅限楼前的活动操场。
轮滑社和街舞社还在训练,季暖没有时间驻足观望,跑到办公室按照学姐的要求打印资料。
她没接触过打印机,但她擅长运用百度,在几次的努力下,终于弄懂了打印格式的调整技巧。
靠在打印机旁等四十份文件出炉,手机微信弹出一条又一条消息。
她点开她爸妈最新发给她的消息。
白沄敏:【小暖,妈妈国庆要带你妹妹去隔壁市参加比赛,你去你爸爸那边哦。】
白沄敏:【等到妈妈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季山:【小暖啊,国庆我们去几个著名景区玩,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季山:【你放心,爸爸已经和你苏阿姨说了,她绝对的欢迎你。】
季山:【你弟弟也很期待你过来的。】
看到最后一句话,季暖自嘲笑了笑。
这是上大学后白沄敏第二次联系她,也是季山第一次联系她。
两人早在她两岁那年离婚组建了新家庭,她从小和奶奶住在县城,这几年白沄敏只和她见过寥寥几面,季山倒是每年都回去过年,但和她不亲近,他们一家三口更像一家人。
每次他们回来,季暖便站得远远的,不希望自己讨嫌。
同样的,这次她也很识趣。
季暖面无表情回复:【我国庆有社团活动,就不去了,你们玩。】
季山回答得很快,似乎就等着她的答案。
季山:【好好好,你有需要的记得和爸爸说!】
季暖:【嗯,谢谢。】
放下手机她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国庆要一个人在学校过了。
不过正好,她可以多写一点稿子。
想到还有事情做,她心底浮现的小闹心瞬间无影无踪。
装订好资料,她放到部门柜子里,拍照发给学姐报备。
她下到楼下,街舞社正跳得火热,摇滚音振得季暖难受,她走到岔路口选择绕操场的远路回宿舍,起码不受魔音荼毒。
夜间的操场也是热闹的地方。
靠近宿舍区的操场是情侣校内约会的第二圣地,第一圣地是宿舍楼下。
今天季暖走的是靠近教学区的操场,人少得可怜。
她刚走到红色跑道上,中间的绿茵草地有一帮人正起哄。
有人带头喊了一声‘来一个’,坐在下面的十号人也跟着喊。
最后坐在后排穿着帽衫的男人只好站起身,季暖好奇看去,应该是社团小型聚会。
这种情况在大学很常见,有时候突然来兴趣,加完班的几个人会去夜宵摊畅聊人生,也不管第二天是否满课,颇有不疯狂伪青春的感觉。
男人坐在高脚凳上,一脚撑着木制凳撑,接过一个女生递过来的木吉他,放在屈起的大腿上。
他修长的手指扫过琴弦,底下的人有开始嗷叫,格外的捧场。
男人勾唇浅笑,似乎对他们的反应有些无奈。
季暖没想到拨琴的人是傅斯朗。
过于出乎意料。
傅斯朗淡定地调音,手法很专业。
季暖没有打算立马离去,退到光照不到的地方,站在不远处看着。
另一个男人站起来,拿过连接着音箱的麦,自信满满说:“那就由我为大家演唱一曲。”
底下人‘吁’了一道长音,就像看相声演员得意洋洋吹牛时反对泼冷水时发出的调侃声。
傅斯朗小弹了一段,五指勾着琴弦的速度很快,突然五指压住琴弦,所有的声音停止。
不到五秒,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季暖也是。
很快,他弹起了曲子。
季暖第一次见有人弹快曲没有那种疯狂的甩头或激动得乱蹦,傅斯朗只小幅度踩着节拍点头。
唱歌声打断了美好的伴奏。
对于狼嚎日语的男人季暖心里只有一个评价——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还是往好的说了。
好在副歌前有段伴奏不需要唱歌,又成了傅斯朗的专场。
而他每一次都出乎季暖的意料。
忽地,他身子弓了些,指节敲打在吉他上,木吉他中空传来空灵的脆响。
和节奏点完美合拍。
原来吉他也能用作打击乐器?季暖想。
后来傅斯朗和她科普,她才知道这个是吉他指弹。
最后一段他的五指飞快的游走在六根琴弦上,下面的人喊成一团。
季暖犹如翻开一本书崭新的一页,满是惊喜,也满是反转。
明明早上的他还一身西装在国际会议上做翻译,而晚上的他穿着随意的帽衫在草坪上玩着乐器,带着几分不羁,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洋溢着少年感。
季暖心跳如雷,这是春雨要来的预兆。
早已躲不及,不自觉深陷。
像极了一个星系的荒芜星球上,一朵玫瑰破土生长,对着星星在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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