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狩杀重明鸟 ㈡

　　选了一条离唐家不远的街道，踢着一块小石子慢悠悠的走夜路，此刻才发现江南和长安的夜晚又是不一样的光景。若是把长安的夜晚比作一个已及第姑娘，那江南的夜晚就好似扎着双髻的稚童。

　　在鹊山没有正常的作息时间，只得把白天当成黑夜，将夜晚过成一个人的时间。踢着那颗石子，心里想的还是唐家听见的那段狩杀神兽的事情。

　　这重明鸟自己也曾见过几面，不过都是儿时，有时见到的是人样儿，有时见到的是他本体。下山时答应祁景华的约法里，有一条就是，莫要去管他人事。

　　可祁逍遥却与祁景华思想有些不入，他明知故犯。

　　翻身跃上一颗八丈高老树，拍拍自己落下的那根枝干，听到闷声才放心枕着交叉的双臂仰天躺下。

　　“先睡一觉，车到山前必有路。”祁逍遥道，对着明月蹭了个舒服的地方，睡得酣畅淋漓。

　　直至日头照到最深处的树荫，被斑驳刺眼的阳光晒醒，祁逍遥才悠悠地起身，稳稳地从树上站起，伸了个懒腰吐掉嘴里的草根。低头一看，唐远迩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赫然在目。

　　祁逍遥一时恍惚，脚踩滑直直从树上摔了下去，速度之快以至于唐远迩来不及擒住。

　　揉着自己和大地亲密接触后的屁股哀嚎，冲着唐远迩喊道：“喂，大早起你就不能不这么吓人吗！疼死我了，哎呦……”

　　“你一夜睡在树上？”唐远迩道，像是自己没有尽到待客之道。

　　“那又怎么了，不行吗，睡在这里舒服，之前我经常这样睡。”

　　“回去。”不作多余言语，冷若冰霜的两个字，得教旁人以为这是两个人要打架了。

　　祁逍遥纳了闷，道：“回去去哪儿？哦，不回去，你跟我在外面吃饭吧，我请你。”

　　话音未落，转身就走，还是笑容满面的脸。唐远迩想喊住他，但觉得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于是便跟了他身后，也不知他去哪儿，就这么在市井走走停停。

　　走了离那棵古树很远的路，才进了一户客栈，面积不大，房屋有些破败，有些处还挂了蛛网。

　　这一举动让唐远迩有点疑惑：为何要来此地，像祁逍遥这样的吃客甘愿在此就餐？不过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祁逍遥进去后点了两桌的菜，一桌好酒好肉，一桌都是些家常小菜。店家见他出手如此阔气，也是不怎有过像祁逍遥这样的有钱人来此吃饭，招呼着妻儿老小，做足了两桌饭菜。有酒有肉的那桌，明显做得用心，连酒香都飘得很浓郁。

　　祁逍遥让唐远迩随自己去了摆着几盘小家常的那桌，简简单单地吃饭，一筷子也不动另一桌分毫。店家疑惑，唐远迩亦是如此。

　　吃的时间也不长，填饱了肚子。祁逍遥也没有和柜台那边的店家事先沟通，径直去了后院，招呼出了方才那一家老小，稍小一点的，祁逍遥就抱在怀里。稳当地让老人家坐好后，就去柜台那边结账。

　　付了很多类似苍玉这种东西给了店家，又附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而后连忙抓着唐远迩手臂向外跑。

　　唐远迩看见，店家上了皱纹的脸，舒展开了感激，眼里还带着晶莹的泪花儿。

　　看着祁逍遥像是办了什么大事的脸，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啊，你说方才啊。”祁逍遥那笑容更加洋溢，“这次算我欠你一顿好酒好肉，下次给你补。昨个儿我从你家御剑离开，低头的时候看见那家店还是灯火通明，我就落下去想买点什么拿着吃。刚走到门口，就从那个破门看见了点儿东西。”

　　“那家店的女主人正在补小娃娃的衣服，我看那衣服已经补丁摞补丁了，就想给他点钱，但是这样做又太唐突。那位老人家听喘气的声音有鸣音，但那店长端的汤药我闻得更像是药渣子熬的。”

　　“可能是我从小没爹没娘，很想知道有爹娘的感觉吧，我就想了个这么个法子，又恰巧碰上你了，你说巧不巧。我让那店家给一家老小添补些新衣，给老人家买好药材，小娃娃长大了再送进学堂，再给店里重新置办置办，总得有个生活长久之计。”

　　唐远迩很想说些什么，也很想问他到底家在何处。对话沉默了好一阵，唐远迩才淡出几个字。

　　“我不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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