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八 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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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队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到了双城子,然而情况依旧比想象的要差,因为绥芬河已经在寒风之中冰封,大队人马只能继续徒步前进,连渡口的船都丢弃了,最终于十月底赶到了海参崴。
这里经过了五个月的建设,特别是巴海的部众加入,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长长的栈桥深入了港湾之中,虽然港口的建设仍然算是一个土围子,但已经不是全无防御了,高大的原木栅栏和插满了木签子的壕沟已经把仓库、房子、水井围了起来,干柴堆积如山,架子上挂满了咸鱼和冻肉。
“老宋,我思前想后,感觉你留下来最为稳妥。”李明勋走进了原木搭建的木屋内,坐在了火炉旁,认真的说道。
宋老七咧嘴一笑,招呼了一声马东来,马东来从鹿皮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册子,宋老七摆在了李明勋面前,借着火光,李明勋看了起来,那是宋老七用生疏的文字和苏州码子记录的名册,上面有存储食物的数量,还有需要留下来的人的花名册。
“大掌柜的,我早就想到你得把我留下来,也做了准备,您看看,上面还缺些什么,嘿嘿这是我和巴海商议之后制定的,那个骚鞑子知道冬营需要啥,也想着从咱商社多弄些好处,精的跟头驴似的。”宋老七搓着手,说道。
“我再给你留两门火炮,以备不测,有这玩意,足以震慑乞列迷人了。”李明勋说道。
说着,李明勋站起来,郑重的说道:“老宋,告诉留下来的弟兄,明年五月之前,我肯定回来,所有留守海参崴的弟兄,薪饷加倍!”
“大掌柜的话,我宋老七信得!大掌柜的莫要耽搁了,这片海域咱都不熟悉,如今港湾里出现了冰嘎达,估摸着要冰封,还是早走为妙。”宋老七提醒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自然知道海参崴明年有超过百天的冰封期,也不再耽搁,命人准备装货返航,当天,士兵押着俘虏装船,一桶桶的果脯、腌海豹肉,一捆捆的干菜运送到了船上,塞的满满当当,珍贵的貂皮和人参放在了最安全的虎鲨号上,松子、松脂成为了压舱石,而涌金号上塞满了俘虏、甲械和毛皮、山货。
在三百名招募的乞列迷士兵登上船后,两艘船各自发炮三声,从海参崴港起锚,在东北风的吹拂下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这次航行注定漫长而枯燥,航行到了朝鲜一带,两艘船上都是被怪味充塞,腐烂的食物、船员的呕吐物和乞列迷人身上的骚臭,每天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船员们两班倒,每次睡觉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
餐饭永远是干面饼和咸海豹肉干,以及用咸肉、木耳、干蘑菇煮出来的浓汤,吃完饭就是工作和训练,水手们要用圣经石打扫甲板,修补破碎的船身,修补船帆,整理缆索,所有的水手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空闲时间,这也是一天中少有欢乐的时候。
而士兵和炮手每天都要进行训练,不断重复着装填、瞄准的动作,枯燥的训练带来的是效率的提高,而这则会换到来自高层的奖赏,虎鲨号和涌金号用了十天的时间终于穿过了对马海峡,李明勋尚且犹豫要不要再次前往长崎,销售部分船上货物的时候,桅楼上的瞭望手却忽然喊叫起来。
“有船,有船!”
随着警戒的钟声响起,李明勋跑到了船艉楼的最高处,算算路程,这里已经到了朝鲜济州岛和五岛之间的海域,在这片大明、朝鲜和日本船只都存在的海域,很难判断是哪国的船只,而远处不断传来的铳炮声和那斜着升起的烟柱昭示着,前面的船只并不简单。
“靠过去!”李明勋对西蒙斯下达了命令。
这下船上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水手们一边发出怪叫,一边操纵帆索,这十几日的航行实在是太过于枯燥了,突如其来的战斗可以让他们暂时忘记糟糕的食物和发臭的饮水。
继续航行了一刻钟,李明勋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七艘船,看得出来,五艘样式不一的船只正在围攻两艘大沙船,而沙船上悬挂的则是大明的日月旗,众人都是常年跑海的,自然知道这是海盗在打劫!
李明勋哈哈一笑:“让涌金号离远一些,传令下去,升满帆,进入战斗状态!”
西蒙斯看着远处的七艘船,说:“阁下,咱们把这些船都劫了吧,我敢保证,那两艘大船肯定是从长崎出来的,上面满载着金银和日本货物!”
李明勋道:“我们是海商,不是海盗,传令炮手,不要发射实心弹和霰弹,我要俘虏这些船!”
“是,尊贵的阁下!”
随着命令下达,船帆全部升起,迅猛的东北海风吹来,巨大的帆布鼓了起来,像是一个个侧身的馒头,虎鲨号沉重的舰首破开海面,两边泛起白色的浪花,风向对行动很顺利,在无人打搅的情况下,虎鲨号迅速占据了上风向。
全船都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协助水手捆扎杂物,运送火药和弹药,他们把藤牌摆在船舷,给火绳枪装好了弹药,并且在甲板上撒上沙土。
围攻沙船的海盗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虎鲨号吓了一跳,但他们正在进行接舷战,钩索、抓杆和倒下的桅杆、帆索让七艘船变成了一团乱麻,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分开的。
距离一里,海盗便开始攻击,他们的武器门类很杂,猛烈的开火从一里外打到不二百步,展示了大明拥有的一切火器,从千斤佛郎机到碗口铳,再到斑鸠脚铳、鸟铳、三眼铳,战场上铳声大作,浓烟四起,然而效果却是乏善可陈。
西蒙斯咧着嘴大笑,一声令下,侧舷的炮门打开,十六门火炮推了出来,炮门后的炮手跃跃欲试,用木块调整这俯仰角,用撬棍和滑轮变动着射角,保证他们的炮口永远瞄准海盗。
“瞄准他们的船帆和缆绳,不要攻击桅杆,开火!”西蒙斯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近距离发射的链弹冲出了炮口,旋转着发出尖锐的啸音,激射而过,沿途切断缆绳,撕烂帆布,横扫遇到的一切东西,无论是血肉之躯,还是木质桅杆!
一轮齐射之后,浓烟笼罩了虎鲨号,遮挡了炮手们的视线,但是藏在船体里的炮手仍然可以听到海盗痛苦的哀嚎和绝望的呻吟,不断有人落水,偶尔只有零星的反击,或是三眼铳或是鸟铳,打在坚硬的橡木船壳上,也不过是留下一点印记罢了。
渐渐的,战场上安静下来,待浓烟被海风吹散,李明勋看到的是满是破洞的船帆和洒满海面的海盗,似乎在受到虎鲨号攻击的那一刻,凶残可恶的海盗就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绵羊。
“我们应该跳上去,否则会被那群鞑靼人蛮子把值钱的东西抢光的!”一个炮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小声的说道。
西蒙斯的命令却再次传来:“准备霰弹,装填火药,谁最后一个装填完,一人赏十鞭子!”
两层火炮甲板上的安静被打破,炮长们高声嘶吼、叫骂与枪炮长的皮鞭混杂在一起,被硝烟和汗水弄的像恶鬼一样的水手呼喊这屁股后面闲着的炮组过来帮忙,炮手用蘸了醋水的羊毛刷子清理着炮膛,滚烫的炮膛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清理完毕后,塞入火药包、密封堵塞块,盛满霰弹的铁皮盒子和外层堵塞块,强壮的炮手使用滑轮和绳索把炮管重新推出炮门,炮长则用木块调整着俯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所有的炮组完成了射击准备工作,静等西蒙斯下达命令。
李明勋藏在厚厚的橡木侧舷之后观察着五艘海盗船,大部分船都被击溃了,刚刚齐射的轰鸣声和溅射的木屑、铁钉已经让许多没有见过世面的海盗吓破胆,但仍旧有一艘轻便的小沙船靠了过来,那沙船原本没有参与围攻,所有活动自如,平整的船底擦着海面,船帆鼓足了风,绕过倒了的桅杆和其他障碍物,疾驰而来。
船上有上百海盗,一边吼叫一边用弓箭和火器进行攻击,李明勋看到他们手中还有装满鱼油和硫磺的陶罐,立刻下令攻击。
“西蒙斯,攻击它,不要让它靠近!”李明勋大声命令道,他可不希望虎鲨号被烈焰焚毁。
西蒙斯丝毫不为所动,不断命令舵手调整,一直到这艘敌船驶入了所有火炮的攻击范围后,西蒙斯才命令开炮。
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虎鲨号的船身猛烈震动着,站在舷侧的李明勋清楚的看到炮门里喷出一道道的火光,飞射出的霰弹掠过海面,或打在沙船上造成木屑横飞,牧者击穿人体,把海盗打成碎肉和残肢。
“实心弹,击沉它!”
西蒙斯下一个命令宣布了这艘沙船的死刑,在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下,十六枚十八磅或二十四磅的炮弹射出,轻而易举的击穿了沙船的侧舷,将遇到一切撕碎,然后裹挟着血肉从另外一侧钻出来,溅起一柱柱的海水,沙船的两侧都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海水汹涌而入,快速下沉着。
李明勋看着百步之外快速侧翻的沙船,当即吹响了哨子,以免火绳枪手和两门回旋炮进行攻击。
“靠过去,让他们投降,胆敢反抗者,一律射杀!”李明勋当即命令道。
浓烟之中,虎鲨号像是巨大的海兽一般如泰山压顶一般航行而至,巨大的船身碾碎冒烟的木板,把漂浮的死尸带入船底,战场上到处都是硝烟和火光,海盗们大声尖叫着,有人看到黑洞洞的炮口和成排的火绳枪直接绝望的跳进了海里,所有胆敢对虎鲨号做出威胁动作的人都被射杀,爆炸声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音充塞了这片战场,海盗们的眼中是喷吐着火焰和铁球的怪物,嘴里是海水的苦涩,而心中只有绝望和胆怯。
高锋带了三十个人乘坐小船登上了海盗中吨位最大的福船,清理干净之后,把能抓到的海盗捆好押在了福船里,然后派遣水手登上了四艘没有沉没的海盗船,控制住了它们。
“大掌柜,那两艘大沙船上打出了旗号,想要上船拜见。”一个老水手指着远处停在原地的沙船,小心的说道。
未曾李明勋作答,西蒙斯身边跑过了个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西蒙斯道:“阁下,高锋派人来说,这些海盗是受一个叫做顾三麻子的人差遣,而他们劫持的对象则是崇明沙船帮的。”
李明勋想了想,说:“西蒙斯,虎鲨号暂时交给你了,和涌金号拉开距离,管好穿上的西班牙人和乞列迷人,勿要让人看出来,去个人告诉他们,我在涌金号上见他们!”
“为什么?”西蒙斯满脸诧异,在他的眼里,虎鲨号赢的了这场海战的胜利,自然应该享受胜利果实的甘美,包括最多的奖赏和被救人的感谢、称赞。
李明勋道:“沙船帮和大明官府有关系,你们不宜露面,至少现在不行。”
西蒙斯或许不知,但李明勋清楚的记得,崇明沙船帮是沈廷扬家的祖产,而沈廷扬因为海运有功,如今官拜户部郎中,正蒙圣宠。
半个时辰后。
沈达春在船队掌柜的带领下乘坐小船来到了涌金号,登上涌金号后,看到的是排列两侧卫士,他们个个穿着铠甲,手持倭刀,肩带上背着火铳,列成整齐的两队,亮银色的铠甲和锋锐的武器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哎呀,真是熊虎之士!”沈达春心中由衷的赞叹道。
这个时候,李明勋站在了船艉楼的楼梯上,那掌柜躬身施礼,问:“敢问这位海主尊姓大名,在下许长兴,沙船帮掌柜,这位是我家东主沈达春沈公子。”
“腾龙商社,李明勋。”李明勋抱拳说道。
李明勋走下台阶,大量这一表人才的沈达春,问:“敢问兄台与五梅公沈廷扬如何称呼?”
沈达春微微一笑,说道:“沈某与五梅公并无血缘关系,倒是让李先生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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