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江凤仪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周秀芹和刘翠华不约而同地看杜春分, 两张脸上布满了担忧。
杜春分好笑,这才到哪儿:“我都敢打一团长和梁冰,还怕她和孔营长?”
李慕珍顿时忍不住说:“是我们多虑了。”
杜春分:“吃饭吧。再不吃凉了。”
甜儿踮起脚尖, 小手一挥, 递出菜票:“我的!”
小表情别提多豪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递出去的是两沓钞票。
江凤仪忍不住把她抱起来, “小甜儿怎么这么可爱啊。”
甜儿只习惯爹娘的怀抱, 下意识挣扎。
杜春分道:“嫂子, 别抱她, 身上脏的很。”
小甜儿忘记挣扎:“我不脏!”
三三两两一起打饭的学生不由地回头, 看到她屁股上背上全是灰尘, 倍感好笑。
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全校唯有邵甜儿。
邵小美都不行。
江凤仪以为开表彰大会,虽然跟她无关,可喜庆的日子怎么也得穿好看点。所以就把她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
江凤仪闻言, 身体僵硬片刻,挤出一丝笑:“不脏,甜儿不脏。你的菜打好了, 吃饭去吧。”很自然地把她放地上。
杜春分看她一下,忍着笑帮小学生端饭。
经江凤仪之前那么一说, 中学生小学生都没心思皮。
饭毕,学生们跟以前一样三三两两出去,然而神色凝重,再也没了往日的天真无邪。
学校的气氛压抑, 家属区的欢声笑意叽叽喳喳也不见了。
可是都没有军部严重。
前途无量的一团长和政委居然背叛了国家, 背叛了他们那身戎装, 怎么可能啊。
不论一团的兵, 还是副团级以上的军官, 除了几个知道内情的人皆不可思议,跟做梦一样。
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
一个团有一千五百人。没个团长可不行。
从食堂出来,师长就召正团级以上包括正团级的干部开会。
这里虽然只有一个师,可军官不少。
除了师长、政委、副师长、参谋长,后勤还有几个。算上三个团长,会议室满了。
人心散了再聚起来很难。时间紧,师长也没兜圈子,直言道:“一团不能没有团长。都谈谈自己的想法。请总部派还是从部队选。”
如果从部队选,那就得抓紧。否则上面选好,师部再推荐就晚了。
关于这一点,参加会议的军官们都知道。
赵政委抛砖引玉,“一团的情况复杂,由上面派人过来,我担心横生枝节。”
此言一出,除了稳坐钓鱼台的师长,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副团级军官有好几个,师长便让众人举荐。
这次副师长先开口,“给一团选团长,按理说应该从一团选。”
一团就两个副团级,一个政委一个孔营长。
政委跟一团长一起被拉走了,那只有孔营长。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副师长,瞎扯什么蛋呢。
副师长顿时想笑:“我说的是按以往,可不是按规定。”
众人扭头坐好,这还差不多。
副师长道:“以前孔营长的军龄不够,家属不能随军,没有陈月娥那女人搅合,孔营长看着还不错。陈月娥这一来,把孔营长的缺点全暴露。我不赞同由他出任一团长。”
赵政委点头:“孔营长没有大将之风。”
杨团长忍俊不禁。
众人又不由地看他。
杨团长:“这里又没外人,您直说他心胸狭隘不就行了。”
赵政委瞪他一眼,开会,严肃点!
杨团长清清嗓子干咳一声:“我这里有个人选。”
二团有三个副团级军官。一个廖政委一个邵耀宗,还有一个副团长。
虽然说他们这些人包括政委在内都上过战场,由政委担任团长也不是不行。可二团也有一千五百人等着政委盯着。
副团长和邵耀宗的军功军龄差不多,但他没上过军校。
现在部队提倡培养高素质军人,那二营长邵耀宗反而比副团长合适。
余团长:“我也觉得邵营长不错。”
师长转向其他人。
副师长点头:“邵营长确实最合适。虽说他家属杜春分同志跟陈月娥起过几次争执,不过据我了解都是陈月娥先招惹杜春分。”
赵政委忍不住笑了。
杨团长被他笑的很不安,“政委认为邵耀宗也,也不行?”
赵政委:“单看军龄军功和学历,邵耀宗是不二人选。但他那个脑子,太不知道转弯。”
这一点余团长不担心:“他只管带兵训练,思想工作交给政委。”
师长道:“政委可比团长难选。我们军中最缺这种人才。”
余团长没听懂。
赵政委说直白点:“请上面派人,也不是说今天报告递上去,明天就能把人送来。一团出现特务,当务之急政委比团长重要。事发突然,有工作经验,思想作风都没有任何问题的副团级干部,上面也不好选。我和师长算过,团长得兼三个月政委。”
余团长没话了。
邵耀宗嘴笨,让他兼政委,他做思想工作的地点得由办公室改到训练场。
杨团长也不敢为邵耀宗争取。其他人也不敢举荐。
两个人挑起一团这个烂摊子尚且吃力。让一个人搞定一团那么多兵,其中还有一个孔营长,这举荐谁就是坑谁。
参谋长不禁说:“那没人了?”
师长转向他。
参谋长心中一凛,慌忙说:“我不行!一团现在就是一盘散沙,不但得收拢起来,还得把他们拨正,这可是个大工程。我能力有限。”
师长道:“兼一团长?”
参谋长立即问:“两份工资?”
师长的呼吸一窒,想骂人:“做什么美梦!”
参谋长:“那我不干。”转向副师长。
副师长想骂娘:“你我级别一样,你能力有限,我能力强,我就是师长。”
师长的脸色变绿了。
几个团长和后勤军官低头偷笑。
师长:“那就请军区派人?”
众人齐点头。
余团长是几个团长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平时也多发言,“那这段时间呢?总得安排训练值班巡逻。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让他们闲下来。”
师长转向副师长和参谋长,不待两人拒绝,一人兼团长,一人兼政委。
参谋长忍不住说:“师长,我的脑袋比邵营长还不会转弯。”
师长:“就这么决定。散会!”说完就往外走。
参谋长下意识跟上去。
政委按住他的肩膀,“你可以向其他团政委取取经。”
参谋长不禁说:“那为什么不是你兼一团政委?”
赵政委:“一团长和政委是我和师长查的,我们现阶段不适合插手一团的事。你没看今天大会上,把一团长做的事公布出来,一团很多人便以为我们搞错了。
“一团长自己承认了,他们又把错推到梁——沈雪身上。现在沈雪和一团长以及政委都走了,他们这股邪气出不来,还不得冲我烧。”
参谋长:“你不怕他们冲我尥蹶子?”
“你没参与,也没能提前知道,不会。”赵政委拍拍他的肩膀,就去追师长。
师长听到脚步声停下来,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赵政委:“我觉得小邵可以。”
师长眉头微蹙,谁可以?
赵政委跟去办公室同他分析,“我们常说培养一个军官不容易。从邵营长到你我手下,我们只做到养。”
“你刚才在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师长提醒他。
赵政委笑道:“他一肚子心眼也不合适。”压低声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邵那天可是跟杜局一块来的。你我亲自去大门口接人,卫兵都看到了。他们二人从大门到这里,也有不少人看见。
“孔营长跟邵耀宗闹得很不愉快。他俩同为副团级干部,孔营长比他大,却被邵耀宗压一头,他去查沈雪这事再被一团的人猜出来,难保不会有人放黑枪。”
师长在会上不同意,也是因为考虑到这点。
赵政委继续说:“我们以前说邵耀宗心眼实,小廖说邵耀宗愚孝。可我们只是说别一发工资就往家寄,从没说过为什么。
“邵耀宗的爹娘没教过他,他十六岁参军,战场上不会教人情世故。他给首长当警卫员,首长忙得没空回家,哪有空指点他。再说,他那时候二十岁左右,见得少懂得不多,给他讲大道理他也听不懂。
“后来上了军校,结婚离婚又结婚。现在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又有杜春分这个打小在饭店迎来送往的人精指点,这不,一年就把他愚孝的毛病改过来了。这也说明邵耀宗并非朽木。”
师长笑了:“他是大有长进,长进的敢叫老丈人大哥。他也不怕杜启元一枪崩了他!”
赵政委想起这事也觉得好笑:“不知者不怪。”
“同姓杜,滨海人,这么明显,他居然连怀疑都不怀疑。”
关于这个问题,昨夜睡不着,赵政委也考虑过:“我爱人说,杜春分无父无母,爹娘都死了。”
师长:“你是说她跟邵耀宗也这么说?”
赵政委:“你我如果没有见到杜启元,看到她档案上的父亲一栏生卒不详,会怎么想?”
以前兵荒马乱,五年前几乎天天都有人饿死。
师长不作他想——死了。
赵政委继续说:“按照他以前的实性子,杜启元说,别喊杜局。他肯定说,不行,不合适。那天敢叫大哥就是进步。虽说有点冒进。你当初跟人家争,不是想培养他?”
师长确实有这个打算,否则当初执行特殊任务也不会让二团去。只是没想到回来就遇到整编。虽说他手底下多一个团,算是军区人最多的师长,可也是远调。
如果还在宁阳,过几年他一定能再进一步。来到这儿干几年,按规定可以挪挪窝。然而越往上窝越少。他一想到在这儿干到退休就泄气。
哪个士兵不想当将军。
他哪还有心思培养别人。
再说了,邵耀宗上面也不止他一个领导。
干嘛全指望他。
师长叹气:“我确实有那么想过。可你我现在都在这儿了,想再多有什么用。”
赵政委来到这里也泄气。
他也做好在这儿退休的准备。
谁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团长和政委不是他和师长手下的兵,揪出他们有功无过。他给邵耀宗请功,上面给邵耀宗记上的时候,也会给他和师长记下。
没有大的战乱,立功不易。
过几年有退休的,上面应该能想到他们。
赵政委:“我们还有杜局。”
“他?”
他们在军队,杜启元在公安系统,两不搭,他本人再厉害他们也指望不上。
赵政委道:“你忘了最早的情报部门是谁组建的?现在又归谁管?杜启元的电话本可能比你我二人的加起来还重。
“我们培养邵耀宗,杜启元知道了,不能装不知道吧。过几年邵耀宗像换了一个人,他以前的首长听说后把功劳记在谁头上?拿全军比武来说,邵耀宗若是能拿个武状元回来,上面会不会对咱们边防兵另眼相看?会不会认为你我带兵有方?”
师长不禁朝二团方向看去:“他?全军比武?”
“不行可以练。听说邵耀宗有空就找二营的兵切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哪天你我抽空看看?”
军演轮不到他们逞威风。
军官之间的比试,边防军倒是可以参加。
师长想想一个远在深山老林里的军官把总部精心培养的军官干趴下。军区首长想不记得都不行。
“我记得全军比武是六到八月份?”
赵政委点头。
师长算算时间,“临阵磨枪还来得及?”
“来得及,又不是新兵蛋子。只是到目前为止也没见着文件,会不会取消了?”
师长想想最近报纸上的情况,“首都又要搞整/风。听说宣传部的工作都停了。我估计今年玄。”
“那正好。他们忙他们的,我们练我们的。”
师长点头:“这倒是个机会。从什么时候开始?”
“宜早不宜迟。万一他们下个月结束,六月份开始全军比武,我们没有准备又得再等一两年。”
人闲了容易胡思乱想。
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那样的团长和政委,一团的思想本来就有点歪。再歪下去非出大乱子。
下午,师长就整理练兵计划。
四点左右分发到各团。
一团由副师长通知。
邵耀宗有气无力的到家,闻到浓郁的香味都提不起精神。
杜春分纳闷,怕隔墙有耳,小声问:“今儿还批评你了?”
邵耀宗愣了愣神,“批评我干嘛?军部的人还夸我。”
“你咋了?”杜春分上下打量他一番。
邵耀宗想骂人,“还不是一团。听团长的意思,师长和政委担心他们闲了滋生事端,准备野营拉练。一团第一个。二团第二批。”
“拉练?”这个词很陌生,“咋拉?”
邵耀宗:“拉去野地里练。”
杜春分不禁朝四周看了看——高山,荒草,森林,“这还不算野外?”
“没人烟的地方。”
杜春分问:“一次多久?”
邵耀宗摇了摇头:“师长得上报军区。时间由军区定。反正不可能一个月。我估计下月中旬就得我们。”
杜春分也想骂人,邵耀宗一走,四个孩子又归她。
邵耀宗不在家,甜儿和小美不敢皮,杜春分也不用太费心。只是天气暖和,可以翻地种菜了。
天冷的时候田螺在深水区,现在应该正往浅水区游。吃田螺的最佳时节正好是邵耀宗训练的时候。
杜春分:“走之前你帮我把菜种下去。”
邵耀宗道:“吃过饭我就翻地。”
杜春分眉开眼笑:“不错,邵营长,越来越机灵。”
邵耀宗无奈地想笑,“我可不是你手下的兵。”
“你会给手下的兵做饭?”朝东边努努嘴,“叫她们回来吃饭。”
邵耀宗左手拎甜儿,右手拎小美,平平和安安一边抿嘴笑,一边回头,再一边往家跑。
“看着路!”邵耀宗板起脸。
一年前他这么说,平平和安安能吓得跟小鹌鹑一样。
现在没听见,没听见,结果双膝跪到门槛上。
邵耀宗赶紧放开俩皮孩子改拎她俩。
杜春分在厨房都听见了——扑通两声,“摔疼了吧?”
平平和安安本来还拼命忍,谁让她俩不听话。
杜春分一出来,俩孩子顺便变成娇娃娃“哇呜”一声,朝她伸手。
“过来,娘看看。”杜春分拉亮堂屋的电灯。
平平和安安双脚占地就往她怀里挤。
杜春分想笑,“你们这样我咋看?”
邵耀宗抱走一个。
孩子身上穿着博棉裤和秋裤,不好撸裤腿。
邵耀宗扯掉平平的裤子,膝盖通红,但没破皮。
安安的也一样。
杜春分轻轻吹几下,问:“疼不疼?”
有娘疼,腿没刚刚疼了。
安安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抹眼泪,轻微摇了摇头。
杜春分对邵耀宗说:“赶紧给平平穿上,别着凉。”转向安安,“以后还跑吗?”
小孩害怕了。
杜春分:“黑灯瞎火,幸亏磕的是膝盖。磕到牙以后还咋吃饭?”停顿一下,“以后再跑看着路。”
安安使劲点头。
杜春分看向对面的平平。
平平慌忙点头:“不跑啦……”
“那你们跟爹洗脸去。我盛饭。”
一家人洗漱后,邵耀宗看到横在床中间的四个孩子,不禁转向杜春分,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回去。
杜春分:“有话直说!”
“她们四个大了,再睡一块真有点挤。”邵耀宗说完就转向四个小孩。
四个小孩同时爬起来。
杜春分:“听见了吧?甜儿,小美,平平,安安,以后自己睡好不好?”
“好!”甜儿跳起来。
小美点头如捣蒜。
杜春分笑眯眯看着平平和安安。
平平抿了抿嘴:“娘,我小。”
安安跟着说:“娘,我最小。”
邵耀宗顿时哭笑不得。
俩孩子被他笑的不明所以,茫然的很。
邵耀宗叹气:“你们和甜儿、小美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你俩比她俩先出生。平平第一,安安第二,甜儿第三,小美第四。”
四个孩子蒙了。
杜春分:“谁先出生谁大。按着时间,甜儿和小美应该喊平平和安安姐姐。小美最小。”
四个小孩惊得张大嘴巴。
甜儿反应过来大声说:“我最大!”小手一指,划过三个姐妹,“她们都是妹妹!”
杜春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你们决定。先说以后怎么睡。像你每天上床横着睡,我和你爹真得去东边。”
甜儿眨了眨眼睛,转向平平和安安,跪坐在她俩对面,“我是妹妹,你们是姐姐。”
邵耀宗差点笑喷。
平平和安安互相看了看,转向她,异口同声:“你是姐姐!”
甜儿愣住,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小手拍床,板起脸吓唬:“娘说的,你们是姐姐!”
小美不禁说:“娘说,我们自己算。”
甜儿瞪她:“跟谁一边的?”
小美的小屁股一转,到姐姐身边,面对平平和安安。
安安想了想:“娘骗人!”
为了跟她们分开,连这话也说得出口。
哼!她可不是三岁小孩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就这么睡吧?
邵耀宗不想睡,想打孩子。
杜春分:“明天再吵。今天先这样睡。”
甜儿躺最中间,“我不要和娘睡!”
小美挨着姐姐趴下。
结果平平和安安一个跟娘一起,一个跟爹一起。
甜儿和小美扭头看看,终于明白她俩为啥不同意分开。
爹和娘被窝里暖和。
姐妹俩背对背,面向平平和安安。
甜儿拉住安安露在外面的小手,“你长大啦。大孩子自己睡。”
小美跟着说:“平平,跟爹睡羞羞脸。”
姐妹俩隔着甜儿和小美也能默契十足地往被窝里钻,连毛脑袋也钻进去。
杜春分好笑。
邵耀宗无语,真是他亲闺女。
孩子眼瞅着四周岁,真可以自己睡了。
翌日早上,邵耀宗早训回来帮杜春分做饭,又跟她商议此事。
杜春分:“她俩的思想工作必须你来。她们现在不知道,当我是亲娘。长大了不用别人说也知道我不可能一胎生四个。以后再想起我要分开睡,她们心里会咋想?”
邵耀宗无法想象,俩孩子的心思太敏感了。
“那我跟平平和安安聊聊?”
杜春分把菠菜倒炒锅里,“打算咋聊?”
邵耀宗零经验,就想到一招:“给她们再添个妹妹?”
杜春分的锅铲险些掉地上,无奈地闭上眼睛,暗暗运气,转向他:“邵耀宗,你是会变,还是能上安东买一个?”
不能变不能买更不能生。
邵耀宗:“到时候该忘了。”
“忘不了呢?虚岁五岁,记事了。”
邵耀宗不禁问:“那你说怎么办?”
杜春分事不关己的摇摇头:“又不是我要分开。谁想分开谁想办法。”
邵耀宗忍不住打量她。
杜春分不喜欢那种运动,疼的要死。巴不得一直这么下去。
邵耀宗见她脸和耳朵不带红的,很怀疑,“甜儿和小美是你生的吗?别是抱养的。”
“你说呢?”
甜儿和小美就是小一号杜春分。
邵耀宗不想承认都不行。
“我们结婚有一年了吧?春分,你是不是没把我当你丈夫?”
杜春分笑了。
邵耀宗不能见她皮笑肉不笑,“很好笑?”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出去一趟,不但学会跟蔡营长说谎,还知道用激将法?邵耀宗,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跟我耍心眼,你还有得练。“
邵耀宗略微不自在,“人家陈月娥要听孔营长这样说,肯定,肯定,那样。”
“脱掉裤子就干?”杜春分问。
邵耀宗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看她,“你,是女人吗?”
杜春分:“你肯定希望我说,要不你验验?”
“我,我没有,别乱说!”邵耀宗的脸色爆红。
杜春分挑眉:“你脸红什么劲儿?”
邵耀宗张了张口,不能说听到“验验”两个字他想入非非。不然杜春分不是挤兑他,就是拉他去卧室。
“没见过你这种女人。”惹不起他还躲不起。
杜春分抓住他的胳膊。
邵耀宗哆嗦了一下。
杜春分险些笑呛着,“你可真是有贼心没贼胆。”一见他瞪眼,“错了,错了,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还不如上一句。”邵耀宗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杜春分把菜盆递给他。
邵耀宗的肚子咕噜一声,走出厨房就喊闺女回来吃饭。
只要不拆家,祸害家里的东西,杜春分才不管几个孩子怎么玩儿。
结果就是刚洗好的手又弄得脏兮兮。
邵耀宗边给她们洗手边抱怨,“我怕不是养了四个儿子!”
“儿子是啥呀?”甜儿问。
邵耀宗:“男孩。你们是女孩,女儿,闺女。”
“爹为啥说我们是儿子?”甜儿还是不懂。
杜春分端着钢筋锅出来,道:“因为男孩子皮。你们跟男孩子一样皮。”
“我们是男孩子。”甜儿立即接道。
邵耀宗的手僵住,无奈地看她一眼,拿起毛巾胡乱给她擦擦,“好了。”
“这里。”甜儿转过手背。
邵耀宗:“在你衣服上蹭蹭。反正没少蹭。”
甜儿瞪大眼睛,又嫌她脏啊。
咋跟他娘一样啊。
甜儿自己擦擦,瞪他一眼,气咻咻去堂屋,看到她娘,也瞪一眼她。
杜春分把粥放她面前:“我可没惹你。”
“爹跟你学坏啦。爹以前不说我脏。娘说,爹就说!”
杜春分:“那我可真是个后娘。”
“你要变成后娘,我就,不帮你打酱油!”甜儿气势很凶地威胁。
小奶音说出来只能令人发笑。
吃饭的档口杜春分可不敢刺激她:“好,我不当后娘。粥热,慢点喝。”窝头掰两半,往窝头里面夹一点蒜泥和鸡蛋才递给她。
四个孩子吃的一样,谁也不嘲笑谁,谁也不嫉妒谁。
和和睦睦,饭后背着军装改的小书包,手拉着手去学校。
年前杜春分还担心她们乱跑。
现在外面多一道大门,一团的人老实了,没有任何危险,杜春分连“别乱跑”三个字都懒得说。
杜春分见邵耀宗还不去,“这刚出事你不早点过去看着点?”
“不用。一团有政委和团长了。”
杜春分猛地转向他,“有啥?”
“暂代。副师长和参谋长。”邵耀宗补一句,“兼职不兼薪。他俩其实也不想干。虽然沈雪说一团除了一团长,也就政委有前途。不等于个个忠于党和人民。”
杜春分想起一月份那三个叛逃的,没特务撺掇,是听到常凯申那边招揽人才的广播生出的那种心思。
杜春分:“他们怕无功还有过?”
邵耀宗点头:“一团的事,干得好是我们部队应该的。因为事出在我们部队。没搞好就是他们能力不行。毕竟是副师长干团长的活。不是副团长干团长的活。”
杜春分心中忽然一动,“对,副团长呢?咋不让副团长暂代团长?”
邵耀宗小声说:“他跟团长关系好。沈雪和一团长虽然都说他不知道。我估计等一团人心稳下来,他就得转业。你觉得沈雪奇怪,我觉得一团的风气不对劲,副团长整天跟他们在一起,不可能毫无察觉。”
杜春分:“他是不是就算听到他们对部队不满,也觉得只是发发牢骚?”
“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邵耀宗即便想知道也不能问。再说,他对那些破事不感兴趣,也没打算刨根究底。
杜春分:“那你去吧。我今天不用去太早,我刷吧。”
邵耀宗不认为今天有事,帮忙擦好桌子收拾好厨房才去。
然而到训练区就被赵政委弄走上课。
邵耀宗纳闷,该上课的不应该是一团的人吗。
赵政委见他奇怪,半真半假地糊弄他,今年再有全军比武,部队打算推荐他去。
他上过战场,敢打敢拼,会两下子,还上过军校,各方面都没短板。关键年轻力壮。
邵耀宗明白了,政委给他开小灶。
除了杜春分,没人给他开小灶。
赵政委给他讲人情世故,他还当赵政委希望他跟参加比武的军人搞好关系。
这事不能跟外人说。虽然只是开小灶,可都是赵政委的经验。说不定团长都羡慕他。
可憋着难受啊。
邵耀宗等孩子睡了,就把这事告诉杜春分。
来一年了,去年不开小灶,今年开小灶,还是杜局走后。
这个节骨眼,杜春分不想往杜局身上想都不行。
杜春分看到邵耀宗高兴的跟捡到宝一样,也没提醒他,你这是托了你“大哥”的福。
邵耀宗那个不会作假的心思,要知道这些,肯定没法静下心来学。
“机会难得,你可得好好珍惜。”
邵耀宗:“我知道。”
杜春分微微摇头,你不知道。
邵耀宗不禁坐起来。
杜春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赵政委比你大二十岁吧?要搁老家算是老人吧?他说的很多都是半生积累的经验。那些书本上可没有。不是真心希望你好,你请他喝酒,他也是说一半留一半。”
邵耀宗躺下:“我——我没想这么多。”
“以后多想想。”杜春分想到明天是周末,“明天还去不去?”
邵耀宗:“不了。师长和政委说,本来应该给我放几天假。没法跟团长廖政委解释,所以假就不放了。周末正常休息。”
“你在家看着她们,我去看看河边有没有田螺。”
邵耀宗想想:“下午再去。明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早上你做饭?”
几个孩子正长身体,饿不得。年龄太小,甜儿和小美饿了控制不了情绪,平平和安安饿了不敢闹,但一声不吭看着也可怜。
邵耀宗以前不懂,杜春分会告诉他。久而久之,仔细观察,邵耀宗不光知道这点,还知道孩子大概什么时候醒,早上能吃多少饭。
邵耀宗:“还是粥和窝头就蒜泥鸡蛋?”
“你可以去副食厂看看。”
翌日,天蒙蒙,邵耀宗睁开眼睛就睡不着。
洗漱后把粥煮上,天亮起来,他就去副食厂。
这几天一天比一天暖和,天气又好,有船出海,副食厂的职工想到周末,就弄来几箱海鲜。
邵耀宗要一条带鱼和两斤大虾。
副食厂的职工立即问:“杜师傅让你买的?”
“是呀。”
卖海鲜的职工忍不住感慨:“杜师傅真疼孩子。也会养孩子。平平和安安一天一个样。”
邵耀宗想到孩子的变化,很开心:“她是个好母亲。”
“邵营长你也不错。邵营长,你爹娘咋样?”
邵耀宗愣住,想起他出差前编的借口,道:“虚惊一场。”
“是不是其实没病,故意让你回去?”
邵耀宗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家的情况我们都听说了。邵营长,可不能惯着你爹娘。”
邵耀宗想问,你们听谁说的。
“是真的吧?”
旁边卖青菜的道:“肯定是真的。蔡副营长的娘说的还能有假。邵营长,就别骗我们了。我们老家也有你爹娘那样的人。他们就是仗着你孝顺。你可得强硬起来。不能每次都指望杜师傅保护你。”
邵耀宗苦笑:“我起先真以为病得很严重,后来发现他们装的,当天就回来了。”
“这就对了!你模棱两可的,杜师傅拿刀吓唬他们都没用。你这边硬气一点,压根不用杜师傅出面。”
邵耀宗不禁问:“我硬气一点就行了?”
“那当然。杜师傅是儿媳妇,他们没养过杜师傅,杜师傅不欠他们的。你爹娘没理由跟杜师傅闹。你说不行,他们就知道找杜师傅也没用。”
卖海鲜的赞同:“你们家你工资高。你爹娘也看不上杜师傅那点钱。”
邵耀宗:“谢谢你们提醒。”
“咳,不嫌我们多事就行了。”卖菜的对卖海鲜的说,“我们早几天还聊呢。当时我说回头见着你可得好好说说。他还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邵耀宗笑道:“不会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你们想笑话我,可以说别的。”
卖菜的女职工又忍不住对卖海鲜的大哥道:“我就说邵营长厚道,不会多想吧。”
卖海鲜的把虾给他,“车上颠簸的,个别个快死了,中午就吃吧。”
邵耀宗点头道谢,到家就煮一斤。
杜春分弄酱料的时候他看过几次,然后调一小碗酱汁。
粥快好了,邵耀宗才把杜春分喊起来。
上午夫妻俩陪孩子玩半天,中午吃完虾麦面,就去睡午觉。
午睡醒来,杜春分去找她的几个同事。
刚到路口碰上蔡副营长的娘,四人就带她一起。
后来又捡两次,河边不多,也快到清明了,杜春分就没再去。
给她师兄写一封信,收到师兄的来信,给师傅上坟了。后山的洋槐花也可以吃了。
有些军嫂老家没洋槐花,不知道怎么吃,去年就没弄。
江凤仪、刘翠华和李慕珍都不是自私的人。
她们从杜春分那儿得知,没开花的可以晒干储存,开花的可以蒸着吃。闻不惯洋槐花的味就多放些蒜泥。
人家问她们,她们不藏私,导致今年洋槐花开多少被勾多少。
杜春分爬树勾,也只勾一次。不过倒是收到一片赞誉。
连邵耀宗也被战友夸,他家杜师傅真厉害,堂堂大厨居然连野味也会做。
然而就在边防官兵的餐桌越来越丰富,一团有了新团长和政委,逐渐走上正确道路的时候,外面开启了一场浩浩荡荡的运动。
杜春分去年年底订了今年一整年的报纸。
虽然她不爱看报。可总觉得不看直接用来糊纸袋亏了,所以她当天没空,也会抽空看完。
八月份开学前两天,杜春分打算把家里收拾利落,迎接新学期。看到存一沓报纸,就搬个小板凳打算来个一目十行。
打开报纸头版,上面的字她全认识,可是合在一起却不知啥意思。
八月十四日正值周末,邵耀宗在外面看孩子。
杜春分就拿着报纸找他。
阴凉处站着好些人,有江凤仪有廖政委,有余团长,竟然还有师长和赵政委的爱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不远处的孩子们欢声笑语,天真烂漫,不知世事。所以肯定跟孩子无关。
杜春分过去就问:“你们都看报纸了?”
众人同时看她。
杜春分不禁眨了眨眼睛,难道她猜错了。
江凤仪忍不住:“你才知道?”
“不然呢?”
江凤仪被问住:“我以为,你,你一向聪明。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所以报纸上写的红啥兵是真的?”
赵政委的爱人点头:“我上周末去安东买布,打算给孩子做几件衣服,乱的,跟以前打仗有一比。”
师长的爱人道:“只是乱还没什么。我外甥今年参加高考。结果说延后,等通知。这大学都快开学了还没考,难道要等到明年不成?”
廖政委摇了摇头。
师长的爱人忙问:“不用?”
廖政委小声说:“瞧外面的消息,我估计得几年。”
“几年?!”江凤仪惊呼,“那,那些学生怎么办?”
廖政委又摇摇头:“不知道。我研究过那些文件,按照那些不至于这么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杜春分看看报纸:“还能咋回事。有人趁机挟私报复呗。”心中一突,“我得给我徒弟写封信。他可不能跟着掺和。一时痛快了,回头这事过了,人家缓过劲还不得弄死他。”说着就朝屋里去。
江凤仪忙提醒:“小杜,你徒弟就是个厨师。”
“他年轻,我怕他耳根子软,人家撺掇几句,他也跟着上街打抢砸。”杜春分脚步不停。
廖政委几人互相看了看。
他们这个师能被弄到这边来戍边就是没靠山。
真要论起来,反而邵耀宗靠山最大。
没啥关系等于根正毛红,不是被批判,是可以批判别人的那类人。
廖政委等人待不下去,各回各家给老家人写信,少掺和!
邵耀宗见状,心底不安,进屋就问杜春分,“要不要给我爹娘写封信?”
“正想跟你说。你爹娘和弟弟你姑的秉性,可能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杜春分指着报纸上猖狂的人。
邵耀宗想想他家人的秉性,眉头紧皱:“他们——他们要不听怎么办?”
杜春分眼珠一转,道:“听实话?”
邵耀宗:“都什么时候了。”
“自作孽不可活。”
邵耀宗点头:“他们以后被人打了别想找我。”
杜春分扑哧笑了。
邵耀宗被她笑蒙了。
杜春分真的非常非常意外,她以为邵耀宗得辩解两句。
“他们死了活该。咱家那几个孩子才四周岁。这事要是闹两三年,你我两三年回去,人家不敢打你我,打孩子呢?”
邵耀宗明白:“你怕他们连累甜儿她们?”
“你觉得呢?”
兔子急了还咬认。
邵耀宗的家人太过分,人家逮住机会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那我回去一趟?”
杜春分:“他们都打红了眼,你回去有啥用。写信威胁,敢掺和就跟他们断绝关系。”
邵耀宗眉头微蹙,怎么又是断绝关系。
杜春分反问:“如果你爹娘灭绝人性,跟强盗土匪没两样,你还认?”
邵耀宗想了想,总觉得不至于那么过火。
“我先给张大姐写信问问那边的情况。她家是工人阶级,她参加过革命,又在饭店上班,应该不会受到太大冲击。”
然而他直到八月底都没收到回信。
邵耀宗和杜春分明白,这次的信压根没送到,邮局瘫痪了。
九月初,邵耀宗和杜春分试着给张连芳和杜二壮去一份电报
电报没瘫痪,几天后收到两人回复,他们是国营饭店,那些学生搞运动的没敢砸。很多人不上班,天天运动,吃饭的人反而多了。
杜春分又给她两个师兄去两份电报。
俩人靠手艺吃饭,手艺别人抢不走,而且他们的单位也属于国营,招待政府的人,所以都还好。
邵耀宗很不好。在杜春分给她师兄去电报的时候,邵耀宗也给家里去一份。不吝啬钱,写的很长,严厉警告他们不许掺和。
这份电报依然没有收到回复。
杜春分收到电报还是不放心,报纸上的照片太疯狂,一个个恨不得吃人。
又给几家去一封电报,情况不对立即回老家。但别辞职。
邵耀宗受杜春分影响,越发不放心,又给家里去一份,不听他的别怪他不认爹娘。
可惜还是没有回复。
杜春分毫不意外。
那些人能听邵耀宗的,邵耀宗也不至于跟前妻离婚。
不过这时候杜春分没空关心他,她想起一个人,她爹!
老杜的问题很严重。
在敌营待很多年,还娶了资产阶级的大小姐。
即便羡慕嫉妒他的人不整他,那些还没挖出来的特务也不会放过他。
他前些天可是亲自查办了一批人。
杜春分越想越担心。
傍晚,邵耀宗到家,杜春分就问:“师长和政委回来了没?”
“在学习新的精神。怎么了?”
杜春分:“我找他们有事。”
邵耀宗笑着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找他们?春分,营长是我不是你。”
“我在跟你说正事。明天能回来吧?”
邵耀宗:“明天可能去宁阳,到军区开会。”
杜春分不禁跺脚:“那咋办。”
“出什么事了?”
杜春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说,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真不能带我去?”
“军嫂人人都能去,训练区还不得成副食厂。什么事?我帮你说。”
杜春分想挠头,“你帮不了。”
邵耀宗:“又发现一个特务?”
“哪来那么多特务。”
邵耀宗换上拖鞋:“那就等政委和师长回来。”
杜春分等不了。
不知道她爹是死是活,是死是活是跑她都能接受。
知道人就在宁阳,杜春分做不到无视。
杜春分干咳一声清清嗓子,“邵耀宗,我不是故意瞒你。我也是才知道。”
邵耀宗好笑:“你整天家、副食厂和学校三点一线,能瞒我什么?”
杜春分:“我的资料你看过吧?”
邵耀宗得对国家人民战友负责,关于杜春分的资料,他仔细看过。
杜春分见他点头才继续,“父亲和母亲那一栏,看了?”
“母亲早逝,父亲——春分,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你父亲可能早就不在了。那年月兵荒马乱,老老实实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流弹击中。”
杜春分心生愧疚,“其实吧,我爹还活着。”
“活着?”邵耀宗恍然大悟:“二壮电报告诉你的?”
杜春分摇了摇头:“你告诉我的。”
“我?”邵耀宗好笑,他怎么不知道。
杜春分微微点头,认真说:“滨海人,姓杜的局长,你管人家叫大哥,师长和政委批评你不懂礼貌。有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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