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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1章 弄巧成拙


  “杨威公也算是追随丞相多年的老人了,如今被你家妹夫派一后辈而屈之,可谓受辱耶?”

  看着百余精骑卷起雪雾,遮挡住了他们自己的身影,站在营寨某处高塔的张苞有些感慨地问道。

  身边的关兴亦是心有所感:

  “放眼大汉,换了任何一人,恐怕都不可能这般轻松卸了杨威公之权,唯有冯明文,是个例外。”

  大营里来的几个参谋,说是帮助他们协理军务。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几个人的作用,更多的恐怕是冯明文安插在军中的耳目。

  同时更是隐有示威之意:

  论起协理军务,麾下参谋足以顶替长史。

  论起讲武领兵,麾下凉州军乃天下精兵。

  今日军中长史敢不合作,他就敢架空长史。

  他日军中有军将忤逆于他,谁又能保证他不敢替换他人?

  听到关兴之语,张苞也是连连点头,赞同道:

  “更别说杨威公性情狷狭,常与他人不合,顺其意则通理,逆之则有隙。平日里他为长史,他人就算是意有不合,亦不会多说。”

  “但你家妹夫是什么人?既深谋远虑,又有心狠手辣之名,他不去寻别人麻烦已是幸事,杨威公竟敢落他的面子,这不是自寻灾祸么?”

  张苞说到这里,不禁咂了咂嘴:

  “仔细想想,现在能约束得住他的,除了丞相,大约也就只有陛下了吧?”

  关兴目光闪烁,良久之后,这才缓缓地说道:

  “焉知不是丞相有意为之?”

  若是没有丞相允许,自家妹夫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这般轻易令杨仪失势。

  张苞点头:“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丞相为了推你家妹夫上位,竟是连杨仪这等老人都不给面子。”

  关兴终于忍不住了:

  “你莫要一口一个我家妹夫,说得好像他是我一个人的妹夫似的!难道他就不是你妹夫了?”

  张苞闻言,脸色就是大变,仿佛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处,跳脚道:

  “胡说!他还没有娶四娘呢,怎么能说是我妹夫?”

  关兴呵呵冷笑:

  “有什么区别?听说丞相已经亲自上表,替他求娶张家四娘,这般大的面子,全大汉也找不出第二个,难道陛下还会不允许?”

  “这一声妹夫,你迟早是要叫的,早叫晚叫都一样!”

  张苞涨红了脸,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四娘一日不嫁入冯府,他就一日不是我的妹夫,安国,我们多年兄弟情谊,莫要逼我翻脸!”

  站在皇家的位置,丞相替某人求娶张家四娘子,那当真是如久旱遇甘霖,说是欣喜若狂都不过分。

  但站在张家的角度,张苞只想拿着拿着八丈长矛找冯渣男大战三百回合——如果关虎威不会替他出头的话。

  但一想起冯渣男并娶四娘的事,肯定是得到了关虎威的同意。

  张苞不禁就是有些无趣:

  “安国啊,三娘好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统领数万精兵,横扫北地,名震中原,怎么就连那冯明文都看不住呢?”

  这一回轮到关兴暴跳如雷:

  “那是关索,是关家四郎,和三娘有什么关系?谁不知道关家三娘子贤淑良德,要不然岂会答应此事?”

  贤淑良德的关家虎女?

  张苞表示呵呵哒。

  若不是知道自家小妹不会吃亏,张兄长表示,他死都不会答应让小妹嫁入冯府的。

  正如一进城,就不住地高呼“丞相?我要见丞相!”,死都不愿意向冯某人低头的杨仪一般。

  把人带到衙府的张远倒是不急不躁,对着杨仪说道:

  “杨长史还请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禀报君侯。”

  “哼,这军中城中,皆知我被冯明文的人带了过来,若是尔等敢阻挠我见丞相,我看冯明文如何自绝于天下!”

  对于杨仪的这番话,张远只是笑笑,似是毫不在意,径自入堂去禀报。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

  “杨长史,请随我来,丞相说要见你。”

  杨仪一听,顿时大喜。

  跟着张远七拐入弯,过了几道回廊和拱门,然后就看到一个门口前正站着一人。

  杨仪一见此人,顿时就是目眦欲裂:“冯永!”

  被人直唤其名,冯君侯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仪:

  “我听杨长史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是病快好了?”

  “无耻小儿!”

  冯君侯闻言,面露出惊诧之色:

  “杨长史此言差矣!我担心杨长史的身体,请杨长史入城医治,怎么反而被骂成无耻小人了?”

  杨仪听到这话,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若非看着冯贼虎背熊腰,他非得上前跟此人拼命不可:

  “巧言令色,真真是巧言令色!”

  “杨长史过奖了,当年廖公渊也是这么评价我的,说起来,我还是承了他的吉言呢!”

  然后廖公渊被贬去了汉嘉郡放羊,成了蜀地的笑柄。

  而冯某人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大,最后名满天下。

  杨长史自然也是知道这段故事的。

  他实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本意是在骂冯某人,如今冯某人这么一说,那岂不是在说他与廖公渊一样,乃是心蒙眼瞎之辈?

  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敢打,当下双指成骈,指着冯某人“你你你……”了半天,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屋内传来了呵斥声:

  “好了,杨长史乃汝之长辈,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杨仪一听这个声音,也不知怎么的,顿时就觉得自己是满腹委屈,差点要流下泪来:“丞相!”

  只听得屋里的丞相又道:“还不快请杨长史进来?”

  冯永微微侧身,让开门口,伸手道:“杨长史,丞相有请。”

  杨仪哼了一声,再也没有看冯某人一眼,径自上前推开房门。

  他正待步入屋内时,只听得冯永又开口道:

  “杨长史,入到屋内,你可千万别太过靠近丞相,记得至少离一丈之外。”

  “丞相体弱,你身上又染了风寒,可不敢把病气过给丞相。”

  杨仪猛地转过头来,牙齿咬得格格响,看那模样,恨不得啃噬冯某人的血肉。

  冯永连连摆手:

  “喛喛喛,你莫要这般看我,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只是提醒你。若是丞相因你而染上风寒,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杨仪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人说话,直接就进入了屋内。

  “丞相!”

  “来了啊,直接坐吧,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些虚礼。”

  丞相半躺在榻上,精神似乎不错,指了指椅子,说道。

  看着离榻近两丈的椅子,杨仪嘴角一抽。

  按他的设想,自己应该是直接扑到丞相榻下,极尽言辞,哭述冯某人的嚣张跋扈。

  只是想起方才冯某人的警告和提醒,再看到丞相的动作,他只得悻悻地坐到椅子上。

  “说说吧,你要来见我,是为了何事?”

  丞相看向杨仪,开口问道。

  杨仪本是一肚子的话,但经过方才在门口被冯某人一激,再看到丞相现在的模样,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说起。

  好一会,他才讷讷道:“丞相,冯……”

  说了一个冯字,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看门口。

  “不必理会冯明文,我还没糊涂到分不出是非的时候,大汉也还没到防言如防川的地步。”

  感觉到丞相的目光犹如实质,直透自己的心思,杨仪突然心头一紧。

  他忽然反应过来:丞相,是不讲私情的。

  想起某人的深谋远虑,杨仪更是意识到:

  自己跟随丞相多年的情份,可比不过先帝托付丞相以国事的情义。

  冯贼莫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行事才这般毫无忌惮?

  杨仪坐在椅子上思绪翻腾,一时间竟是没有吭声。

  丞相等了良久,看到他如此失礼,不禁催促道:

  “威公,何以不语?”

  杨仪终究是有才智之人,他定了定神,开口道:

  “这些日子以来,外头一直有传言,说丞相病重不起,人心不稳,仪亦是担心不已。”

  “如今得见丞相,心神激荡之下,思绪纷然杂陈,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丞相闻言,不禁有些感慨:

  “你随我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也算是相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杨仪想了想,然后低声道:

  “丞相的身体,可还安好?”

  丞相笑答:

  “尚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特别是取了长安之后,我也算是放下了一个心病。”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在长安城休养,不须再像以前那般劳累,感觉轻松不少。”

  杨仪再一次沉默。

  丞相是轻松了,但承受压力的可是自己啊,此非吾之所愿也。

  于是杨仪试探着问道:

  “得闻丞相身体好转,我也就放心了,却不知丞相何时有意亲理诸事?”

  丞相笑着摇了摇头,“威公,我现在这病,就是因为积劳成疾,现在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些时日。”

  “威公现在催我亲理诸事,莫不是不愿看到我能够放松一会?”

  杨仪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仪安敢这般想?只是大伙以前都是习惯听从丞相之令,现在一时半会看不到丞相,还真是不习惯。”

  “威公啊,你别看我现在精神不错,但医工说过了,我现在这副身体,是真不能再劳累了,不然后果堪忧。”

  听到丞相这个话,杨仪心头一急,正要说什么,哪知喉咙却是发痒,让他不得不举袖挡嘴咳嗽起来。

  丞相看到他这副样子,指着他笑道:

  “你看,不过是天寒而已,你我二人,一个卧病在榻,一个染上风寒,老啦!我们都老啦,是应该给后辈让路了。”

  杨仪一听,连忙放下袍袖,张嘴就要说话。

  哪知他越是着急,喉咙就越是痒得厉害。

  一张嘴,话还没出口,就“咳咳”地喷出满天的飞沫。

  守在门口的冯君侯听到里头咳得这般厉害,探头探脑地进来一看,正好看到杨仪这个模样,眉头就是大皱:

  “杨长史,莫要对着丞相咳嗽,我不是说过了,小心把病气过给丞相!”

  我入你阿母的!

  杨仪正待捂嘴,就听到门口冯永的话语,心里不禁又气又急。

  我要是不小心,会坐得这么远?

  只是此时的他偏偏说不得话,双眼才瞪过去,喉咙又痒得厉害,不得不再次用袖子遮掩住脸,猛烈咳嗽起来。

  冯君侯看着他,满脸的嫌弃:还长史呢,一点都不卫生。

  杨仪本来是想瞪着冯某人,这一咳之下,自然是瞪不成了,只是注意力仍是放在对方身上。

  又岂会看不出冯贼流露出的神色是什么意思?

  冯贼这厮,实是辱人太甚!

  杨仪性情本就急躁狭隘,看到冯某人这无声胜有声的侮辱性神色,当下气血就是往头上一冲!

  “咳咳咳!咳咳咳……”

  得,这一下,咳得更是厉害了,脸上红得似乎快要滴出血来。

  就连大汉丞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威公,你身体既然不适,不如先下去休息,什么时候好一些了再过来?”

  杨仪又转向丞相:

  “咳咳咳……丞相……咳咳……”

  看到他这副模样,冯某人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该!让你染风寒,咳不死你!

  此人心里想着,嘴上却是毫不客气:“来人,把杨长史扶出去,安排好住处,让杨长史好好休息!”

  “诺!”

  几名军士进入屋内,不由地分说地架起杨仪就向外走去。

  “张远,安排人把丞相的屋子用药熏一下。”

  “诺。”

  “还有这个椅子,拿药洗一下。”

  “诺。”

  才堪堪拐弯转过拱门的杨仪,仍能听到冯某人的放,终于稍稍止住自己的咳嗽,第一句话就是:

  “竖子,咳咳,欺人太甚!咳咳……”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他在说什么。

  被骂的冯君侯安排完丞相这边,又转回自己的院子。

  帮忙处理军务的关将军说给他一个消息:“姜将军回来了。”

  “姜将军?伯约回来了?”冯君侯一听,原本有些不爽的心情立刻不翼而飞。

  看着冯君侯喜上眉稍的模样,关将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心头警铃大作:

  赵二郎常说兄长不爱他,莫不成是对的?

  阿郎当真爱的是姜伯约?

  再想起远在凉州的某位小四,关将军顿时银牙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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