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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斩旗(下)


  刘屠狗倏然止步,挡在他身前那排铁卫的腰间突然出现一道血线,随冒露出一道雪亮刀锋,竟是在一瞬间被自身后袭来的快刀腰斩。

  没等这几名铁卫惨嚎出声,蓬地一声大响,几人再遭重击,身躯立刻沿着腰间切口断成两截,被撞得四下乱飞。

  数片残破尸身骨肉俱断,乱纷纷地飞向刘屠狗。

  一个中年汉子显出身形,瘦弱矮小、尖头鼠须,唯独一双大眼极为明亮慑人,双手横持一柄长度宽度都堪称凶残的大弧刀,刀身森寒明亮,宛如冰雪。

  雨滴砸落在极薄又极宽阔刀身上,瞬间将血迹冲洗干净,乱蹦的水珠四处飞溅,叮叮当当,清脆动听。

  大弧刀腰斩数名铁卫后丝毫不曾停顿,冷然前挥,大蓬雨水跟着向前泼出,其中蕴藏森严刀意,寒意透骨。

  刘屠狗腰腹向后一缩,险险躲过剖腹剜心的一刀,轻盈后退两步,左手挽住身后披风向前一卷,将飞溅而至的雨水尽数挡开。

  阴险而凶残的一刀不中,萧驮寺不依不饶地踏步而上,步步如重锤击鼓,踩出一溜深坑。

  他身后的精锐铁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忠勇死士,除去行军时骑马护卫军旗,一旦驻留,立刻就下马布列成密不透风的严整铁壁,防的就是大将神射与死士冲阵。

  是以即便此刻被大统领毫不留情斩杀数人,铁卫阵列仍不见半分散乱。

  待这位冷血无情的大统领冲出后,铁卫们齐齐后退,眨眼便将先前的缺口补上。

  始终与那柄大弧刀的刀锋相距不过数尺,刘屠狗一退再退,退出数丈之后便腾空而起,撞上前军最后一排的一名狄骑,轻轻一脚向后踢出,在这名狄人的背上一蹬,借力再次向后飞出。

  萧驮寺紧跟着飞身而起,两脚重重踏上同一匹战马雄健的马臀,一步跨出,刀锋疾斩。

  被刘屠狗一脚踩成重伤的狄人刚刚下意识抱住了马颈,下一刻自家头颅连同战马脖颈便被一刀削落。

  无头马尸被巨力压得向前倒伏,萧驮寺已跃向下一匹战马的马背。

  连杀数名部属,这名大统领的脸上别说恼羞成怒,竟是一丝表情也无,只是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举着那柄与瘦小身躯极不相称的大弧刀穷追猛打。

  越是远离中军,阴山龙气形成的黑暗便越是稀薄,已然能勉强视物。

  狼骑毕竟不是铁卫死士,见状不由骚动,正巧挡在两人路线上的狼骑纷纷向两侧躲避,很快就空了一条狭长通道出来。

  无数羽箭上弦,指向那名陷入重围的黑衣。

  即便因为这场大雨使得寻常的弓箭基本成了摆设,然而如此近的距离足以将这名悍勇绝伦的周人射成马蜂窝,即便对方身着罡衣,也不过是多射上几轮罢了。

  至于更为直接有效的近战围杀,反倒是无人敢贸然上去送死,方才那道如天河奔涌的刀气可着实让人胆寒。

  刘屠狗无马可踩,撇撇嘴,终于落地。

  萧驮寺凌空跃下,大弧刀上刀气始终引而不发,只是简简单单自上而下狠狠一划,暗蕴隐晦神意,斜劈向那名周人黑衣校尉。

  刘屠狗吐出一口浊气,体外并无一丝气机流转,除去样貌气质太过冷冽刚强,就宛如一个并不曾修行过的寻常少年。

  有之前铁卫与狼骑的前车之鉴,萧驮寺力道之大,一刀下去当真是人马俱裂,此刻又是凌空劈斩,更加是挡者披靡。

  刘屠狗眼都不眨一下,浑不在意地轻飘飘一刀上撩,甚至只是单手握刀,屠灭刀锋往萧驮寺大弧刀上一粘,似是硬接,却又极富巧妙劲道。

  两刀交斩,竟无一丝声响,他仅是右脚向后迈出一步,左脚却是纹丝不动。

  萧驮寺脸上一惊,旋即转为阴冷狞笑,手上加力,借下冲余势力压屠灭刀,两柄刀一起砸向眼前周人的胸膛。

  金狼军大统领的笑容里透着一抹快意玩味,这一幕,与先前二爷刀斩贪狼几乎一般无二,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刘屠狗咧嘴一笑,于无声处听惊雷,这一刀既然安静无声,那接下来可就是惊雷炸裂了。

  他左拳猛地挥出,一拳狠狠砸在屠灭刀的刀身之上。

  当!

  声如撞钟!

  大弧刀下冲之势立刻瓦解冰消,萧驮寺整个人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凌空悬停。

  一直以来,二爷总是以境界欺人,乱七八糟的灵感神意一大堆,却无人知晓二爷修行的根本,其实竟是那门普传广授、所有黑鸦想学就能学到却没几个人愿意遭这份罪的《屠灭锻兵术》。

  而这套法门的前身——《心血淬刀经》,本质上便是一门把人当刀来炼的霸道锻体功法,若无这套功法锻造出的野蛮体魄,最爱四处偷师乱改功法的二爷恐怕早就是枯骨一堆了。

  跟二爷比蛮力死打硬拼?纵是眼前这凶威不可一世的金狼军大统领,可还依旧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不等萧驮寺反应,刘屠狗左拳微收,紧接着又是一拳狠狠击出。

  当!

  大弧刀竟是不受控制地向上一跳。

  萧驮寺虎口立时崩裂,脸上青筋显露,却仍是不肯示弱,奋力将大弧刀压下。

  刘屠狗却不再挥拳,改为双手握刀,屠灭向上一格,脚下发力,压着大弧刀刀身向前猛冲。

  萧驮寺双脚尚未落地,整个人连同大弧刀竟被刘屠狗硬顶着向后急退。

  无处着力的萧驮寺面容狰狞,后背狠狠撞上一匹无主战马,竟将这马撞得哀鸣一声,不由自主向着一旁跌飞出去。

  这么一微微停顿,萧驮寺终于能脚踏实地,可惜先机已失,无力反击。

  刘屠狗有样学样,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屠灭刀始终黏在大弧刀刀身之上,向着金狼中军疾奔。

  挡路的狄骑和战马惊慌闪避,两人前方豁然开朗,几丈空旷草原之后便是那正在徐徐后退的铁卫阵列。

  见到两名要命的宗师大将去而复返,铁卫们立刻就地停下严阵以待。

  再是不怕死,刚刚补位过来、此刻正好挡在两人路上的铁卫们脸上依旧流露出些许慌乱乃至绝望。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周人黑衣校尉便顶着自家大统领狠狠撞了上来,顶在最前方的铁卫瞬间四分五裂。

  大弧刀上的刀气再也收束不住,轰然迸裂、流散数丈,在铁卫阵列中搅起一阵腥风血雨。

  “守卫中军,翼护大旗!”

  铁卫中有百夫长厉声怒喝。

  两侧稍远处的铁卫阵列甲声大作,纷纷朝着中间的缺口扑过来,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挡在两人身前的铁卫阵列瞬间密集了一倍有余,密密麻麻,极为慑人。

  刘屠狗再次止步,屠灭下压,将萧驮寺压得单膝跪地,大弧刀重重砸落到对方肩头。

  两人周身三丈之内伏尸无数,再无第三个活人。

  巨力加身,又受此威逼屈辱,金狼军大统领目眦欲裂,血气上涌使得脖颈和整张脸都是通红一片,数条粗壮青筋凸显,如同小蛇在扭动身躯。

  刘屠狗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二爷从来就不懂得啥叫适可而止。”

  说完他便再也不去看萧驮寺难看之极的脸色,沉吟道:“哎,这些铁卫都不来救你,反倒去保护大旗,定然是极重要的物事喽?”

  刘屠狗突然抬脚自大弧刀刀身上重重一踩,整个人高高跃起,扑向中军金狼大旗。

  萧驮寺身不由己扑倒在泥泞里,奋力挣扎几下,一时间竟是无力起身,禁不住悲愤欲绝,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如狼嚎的怒吼。

  阴山龙气不知何时已然消散,中军的情形再次显露在整个战场数万人眼中。

  只是这时再无一人去关注那位战败受辱的金狼军大统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高高跃起的提刀黑衣。

  金城关上下鸦雀无声。

  彷佛只是一瞬,又彷佛过了千年万年,刘屠狗回过神来,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金狼大旗绝然挥刀,将那根粗壮旗杆一刀两断!

  吱呀!

  旗杆发出一声难听的声响,缓缓倾斜。

  刘屠狗身后大黑披风如波浪舞动,整个人自空中缓缓飘落,眸光扫视战场。

  远方,一万王帐狼骑援军与两千金城游弩手已杀成了尸山血海。

  更近一些的空旷草原上,一胖一瘦两名金刀领主已经脱离了狼骑阵列,身后只跟了少许亲兵,向着北方绝尘而去。

  他们身后数十丈外,贺兰长春与一名奴仆装扮的宗师护卫同样在纵马疾奔。

  金狼大旗北侧不远处,贺兰楚雄浑身是血地倒在马下,气机微弱,被铁卫重重护在当中。

  究竟是何人悍然向这位贺兰汗下黑手似乎并无悬念,而且根本就不重要,今日这场大战,胜负已明,眼见得就要落幕,而今后数年的狄原上,必然要闹腾得不可开交。

  刘屠狗轻盈扭身,看向了麾下既震惊惭愧又兴奋躁动的黑鸦,与颜瑛那双璀璨的眸子遥遥对视一眼,竟瞬间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意味,那是羞恼却莫名喜悦着的微妙情绪。

  更远处,穿金甲的申屠将军面容模糊,金城关城头上更是只见隐隐约约的人影。

  刘屠狗飘然落地,旗杆轰然倒在他的脚下,金狼大旗被泥水浸透,再无一丝威严。

  “大旗已落,贺兰楚雄已亡!”

  他的呼啸如雷,清晰传遍关下战场。

  数千战力犹存的狼骑骚动起来,纷纷望向铁卫丛中的贺兰楚雄,却望不见那个王帐主心骨的身影。

  中军铁卫则开始分别护着贺兰楚雄与萧驮寺缓缓退却,继而最先上马北逃。

  刘屠狗面无表情,缓缓将屠灭举过头顶,淡青长刀凛然生威。

  “黑鸦!”

  杨雄戟在内的数百黑鸦同样将兵刃举过头顶,用尽力气大声嘶吼。

  “大掠!”

  狼骑立时崩溃,仓皇北奔,兵败如山倒。

  金城关上下欢声大起、战鼓如雷,重新抖擞精神的金城轻骑追亡逐北、斩杀无数。

  刘屠狗立在原地,听着那隆隆马蹄奔腾之声,握刀的右手也跟着微微颤抖,既是兴奋,也有灵气耗尽、气力衰竭的缘故。

  他强自镇定地望向北方,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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