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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 不甘


  “呵,琴姐姐怎地这身打扮?”

  黄沙军营,帅帐旁的一座小帐内,贾环看着女扮男装的薛宝琴,上下好生打量了几番,笑问道。

  陪他会客的董明月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

  什么琴姐姐,听着跟情姐姐一样……

  还有,哪有这样看人的?

  不过,看着与她一般打扮的薛宝琴,董明月也笑了笑。

  她知道,贾环倒不是因为喜欢薛宝琴,而是很喜欢这样的打扮。

  一路上,没少稀罕她……

  薛宝琴被贾环看的俏脸微霞,抿嘴笑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只好如此,董姐姐不也如此么?”

  贾环正色道:“你董姐姐不一样,她与我一般,都是江湖儿女,我们不拘小节。我与她在江湖上被人称之黑白双煞,熊猫侠侣……”

  话没说完,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薛宝琴就已经笑的抿不住嘴,露出芳唇内白的耀眼的牙齿。

  董明月又白了贾环一眼。

  气氛随和后,贾环才笑道:“琴姐姐该回京了吧?出来的日子不短了……对了,琴姐姐尽放心,我宝二哥已经说了亲,江南甄家的二小姐,不碍事了。”

  薛宝琴闻言,俏脸一红,垂下头去。

  董明月轻轻拉了拉贾环的胳膊,示意他说话时动动脑子,别让人下不来台。

  贾环反应过来后,才想起方才之言不妥,忙补救道:“琴姐姐,在外一路可还妥当?可有人为难?”

  薛宝琴摇头笑道:“挺好的,这一路都是当年随先父走过的,算是旧地重游,并没什么人为难我呢。

  记得当年父亲行商过路时,还需要打点一二,遇到事,也要找些关系。如今却没什么人敢拦,有些人,还护送一程……”

  董明月好笑道:“人家看你打着贾家的牌子,哪里还敢拦你生事?

  就算地方上有不开眼的衙内纨绔,也当知道你打的牌子家里,有一个他们的纨绔祖宗!

  说不得,人家还要跟你卖个好,巴结巴结呢!”

  薛宝琴闻言,咯咯乐出声,连连点头。

  还别说,真相和这个差不多。

  薛宝琴一路西行千里,过城无数。

  西北之地荒芜贫瘠,异族杂居,民风彪悍,治政与关中及江南驻地不同,政官多以辅助军队安民为主。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军方为尊的局面。

  似王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国法为何物的衙内,真真不知有多少。

  不过说来有趣,凡是西军出身的衙内,虽都眼高于顶,却没有一个不知道贾环的,对贾家云字号商队也大都熟知。

  在他们心中,拳打亲王世子,教踩宰相公子,更义气深重,为了救他们西军大将军,孤身潜入敌后千里,取药引,割下可汗人头,还一把火烧了大半龙城,立下盖世奇功的贾环,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谁要再敢在他们面前说他们纨绔是废物,他们能打嘴巴抽人!

  而后理直气壮的问:宁国侯贾环是不是纨绔?

  谁敢不承认那位爷是大秦最大的纨绔?

  可又有哪个敢说他是废物?

  因此,一个个都以宁侯门下走狗自称,且以之为傲。

  都中往西北路做买卖的商号数不胜数,这些无法无天的衙内们,连镇国公府牛家的商队都敢拦下来勒索,唯有打着贾家的云字号旗帜的商队,他们从不勒索。

  而薛宝琴一行人中,虽然薛宝琴女扮男装,可那些衙内们又不是瞎子。

  更何况,别说是女扮男装,就是真要是个男的,长成了这般祸国殃民范儿,换个人家,他们也不介意超友谊一把。

  可是因为她是贾环的人,他们非但不敢骚扰,反而待之愈发毕恭毕敬,并在心里赞佩不已。

  果然,也只他们心中的精神领袖,才配拥有这等人间绝色。

  而连这等人间绝色,也只能被动打发出来公干……

  不愧是他们纨绔界的祖宗啊!

  心怀崇拜之下,这些坐地虎们遇到了薛宝琴一行人,非但不勒索为难,还会主动护送一程。

  有敢叨扰的喇咕恶霸,上去就是一通棍棒,打个半死。

  只求贾家的人回京后能往贾环处带个话,让他知道在遥远的地方,他还有一干纨绔信徒……

  这些都是薛宝琴一路被人敬着后,摸不着头脑,使人打听到的。

  此刻听董明月说出,便乐不可支。

  贾环讪讪一笑,他并不觉得这有多光荣……

  干咳了两声后,道:“琴姐姐,日子不短了,该回京了。再往西,愈发热了,干燥酷热的紧,你宝钗姐姐和姨妈都担心的紧。一会儿大军就要出征了,我打发几个人,护你回京吧?”

  薛宝琴闻言,咬了咬朱唇,然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期盼的看着贾环,道:“环哥儿,我还不想回京……我想,我想同你……们,一起去战场上看看。”

  贾环闻言一怔,随即好笑道:“琴姐姐,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战场!尸山血海的,看了保管做噩梦。”

  薛宝琴盈盈的看着贾环,轻声道:“我并不怕呢,前些年,我随家父去过垓下,去过官渡,还去过赤壁古战场……听家父讲过四面楚歌之战,曹袁官渡之战和周郎赤壁之战。

  看着古地,遥想当年,总盼着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一番真正的大战,方不负那些见闻。

  还请三弟成全!”

  说着,屈膝福下。

  其实,她不是不懂事。

  若只她一个女子,她再怎样想去见识一下,也绝不会开这个口,让贾环为难。

  可是,如今不还有一个董明月吗?

  纵然明白这点,贾环还是颇为头疼,道:“琴姐姐,这军中没有车轿训骡,也不能有这些。你这……”

  薛宝琴抿嘴笑道:“环哥儿,我也会骑马的。一路西行,有些隘口险地,车马骡轿难进,我便与众人骑马而行。”

  董明月在一旁开口道:“会骑马就行,正好能同我做个伴。”

  董明月虽从未与薛宝琴单独照过面,可也见过一两次。

  往日里对这个颜色极佳的女孩子还没什么印象,可这会儿,却多了几分好感。

  世道礼法,女子本当足不出户。

  别说是骑马,就连出远门时,都要老老实实的在车马骡轿中待好,窗帘封闭,不能让人看了去。

  像薛宝琴这般,自幼起便三山五岳,四海五湖的到处游走的,可称为另类了。

  这一点,倒和她们东府的几个女子相似……

  再加上薛宝琴落落大方,毫无忸怩作态之举,又对她亲近,不以妾室姨娘相轻,张口便称董姐姐,更让董明月喜欢。

  再者,行军途中,她不能陪在贾环身边,只能落在辎重车马之行,好不无趣。

  她总不能去和他爹的小相好白佳人聊天。

  对于此女,董明月心里始终都有怨意……

  如今能有一个开朗的姑娘作伴,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董明月如今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真要吃起醋来,别说一坛,就是一大海缸都不够吃。

  她也从未奢望过,贾环就守着她一个。

  董明月自得之处在于,由于她掌着青隼,所以,总能随时见到贾环,甚至大多时候都能待在一起。

  如此,就够了。

  听董明月之言,贾环还在装腔作态,愁眉不展的犹豫着……

  薛宝琴忽然想起了薛宝钗曾对她“埋怨”过,这位爷喜欢撒娇,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就开口道:“好不好嘛,环哥儿?”

  那语气中的甜蜜糯软,别说贾环和董明月,连薛宝琴自己都惊呆了。

  然后她就见贾环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摆手道:“琴姐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不过……好吧!”

  “呸!”

  二女一起啐了口。

  ……

  宁国府,后宅,药室庭院。

  晴雯诧异的看着袭人,道:“你怎么来了?”

  袭人笑道:“那些天不见,怪想你的,就来看看……如今看来,你在这里过的还好?”

  语气中,隐隐有些异样。

  原因无它,晴雯一身的梳妆打扮,愈发精美了。

  晴雯颜色本就生的极好,之前在怡红院的众女儿里,也属头一份。

  袭人有自知之明,在相貌上,她是远不及晴雯的。

  可如今看起来,晴雯竟更好看了几分。

  一身大红裙裳,衬的她愈发娇美水灵。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她身上的穿戴用度,哪里还是丫鬟们配穿戴的?

  身上的绫罗绸缎,根本不似丫鬟们寻常穿的,那分明是内造的金丝锦缎,寻常官宦人家都没有。

  袭人自己身上的藕色裙裳,本就与寻常丫鬟们不同,是去年王夫人还在时,特意赏赐给她的。

  其中的寓意,让她很荣耀。

  虽然只是旧衣裳,她也素来以之为荣。

  可现下再比起来,王夫人曾经穿的衣裳,竟还不如晴雯身上的这件好……

  再往上看头面,虽不是珠翠满头,三千青丝只簪着一钗,却是掐丝嵌宝的珠钗,极为考究,名贵非常,看起来,好似也是宫里的模式。

  说起来,怡红院里众丫鬟们的吃穿用度已经是极拔尖儿的了,寻常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可晴雯此刻的穿戴,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小姐都比不上。

  相比之下,这让素来有争荣夸耀之心的袭人,很有些不是滋味。

  她素来以为,她才是贾府丫鬟里的第一人……

  晴雯性子虽有些大咧咧,可心思却极敏锐,哪有听不出袭人情绪的?

  不过她刚烈归刚烈,可也是心软的。

  得意时也不会高调,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得意……

  东府里人,好似都不在乎这些东西。

  时间长了,晴雯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了……

  只是,到底也是心比天高的心思,能让素来压她一头的袭人羡嫉,她还是颇为受用的,轻声哼了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这样?”

  可是,她轻轻弯起的唇角,却瞒不过袭人。

  袭人笑骂道:“你就不会扯谎,还能瞒得过我?看你的气色,倒是比在园子里还好些。”

  听到园子二字,晴雯本来露出的些许笑容,又没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久,可当日被赶出园子的屈辱,却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唉,你还生气呢?这又是何苦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爷的性子,他并没坏心,只是当时和你吵急了,才会那般气恼。

  过后,他就悔的不行,常常一个人流泪,长吁短叹的……

  你若在,他一定给你赔不是!”

  袭人娓娓劝道。

  晴雯心中难受,刚一软,却又想起当日的情形。

  贾宝玉见她被贾母老太太赶走,一点挽留之意都无,甚至竟想用她去换香菱。

  念及此,她心里那丝柔软顿时不翼而飞,冷笑一声,道:“他是后悔没换成香菱吧?”

  袭人闻言面色一滞,道:“你知道,他当日只是说说罢了。昨儿他还同我说,你在这里必然住不惯。三爷虽然待家里姊妹们极好,可待下严苛。听说还经常喝骂于你……二爷心里不忍,想着去老太太那里磨一磨,再求了你去。到时候,咱们又可一班在一起了……”

  晴雯沉默了稍许,道:“最好免了,让他也别自寻不自在。

  如今我是东府的人,就是老太太也没道理再把我赶进园子,三爷也定不会放人。

  更何况,三爷虽不惯我,但也只是因为我差事没做好,才教训两句。

  除此之外,并不曾真的为难我。

  姨娘还教我医术,她不惯穿金戴银,只把那些首饰安我身上,我都存了一匣子了……

  看我和她身量一般,就将她不爱穿的衣裳都送给我,让我穿。

  虽都不温柔,却也都是极好的心,家里再没甚勾心斗角、阴私算计的事。

  换做别处,怕还不如这里……”

  袭人闻言,面色陡然涨红,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在一起时,难道谁曾为难过你?

  谁家丫鬟能和主子吵架?

  吃的穿的又差过你半点?

  谁又有什么勾心斗角,阴私算计?”

  听袭人一迭声的质问,晴雯不愿分辩什么,叹了声后,又笑了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到我屋里去吧。总要给你倒杯茶……”

  ……

  皇城东,十王街。

  一座幽深的庭院中,绿木高深。

  正房内,四面门窗皆被厚厚的帷帐遮掩,四下屋檐角下,皆放有冰鉴。

  烛光下,一身着王袍冕服的中年人,细眉细眼,面色苍白。

  他静静的坐在高台正座上,怔怔出神。

  只是,苍白的面容,时而狂热,似就要迎来大光明,又时而狰狞,眸光猩红,满是不甘,似功亏一篑。

  到最后,只有满目的阴冷怨毒。

  他冷冷的看着堂下下跪的一名大汉,森冷道:“这口气,孤一定要出。此子屡屡坏孤大事,若非是他,那谋逆之贼,又怎能安坐孤王之位?

  此子狼心狗肺,纵然一时不能拿他怎样,也要让他尝尝痛彻心扉的感觉。

  陈梁,你说,该怎么办?”

  堂下大汉闻言,抬起头,沉声道:“王爷,此子最重家人,尤其是他的女人。如果王爷能杀之一二,此子必然痛不欲生。不过……”

  “不过什么?”

  堂上之王爷阴冷问道。

  陈梁道:“王爷,奴才去公侯街探过几回,却连靠近都没能靠近,就被人逼着离开。奴才打听过,武当剑阁阁主,不知因何缘故,留在其府上替他看家护院。有此人在,又有数百精锐亲兵在。想要入内掳人,绝无可能。”

  堂上王爷闻言大怒,道:“这世上有没有可能的事吗?没有可能,你跟孤王费什么话?”

  陈梁面色一白,忙道:“王爷,奴才虽然拿那小贼府上的人没法子,却知道,他有一女人,并不住在府上,而在城外草场,只有十数亲兵保护。

  动起手来,周遭没甚人家,也不用顾忌。

  此子对那鞑子女人极为看重,据奴才打听,那鞑子女人曾在准格尔救过小贼的性命。

  若是能擒住她,凌辱后杀之,暴尸于路旁,嘿嘿,那小贼就算不吐血,也必定痛苦难当,便可为王爷出一口恶气!”

  “好!”

  堂上王爷闻言,大喝一声,道:“就这样办,你速速调遣人手,今夜就动手。记住,一定要让她惨死!!

  贾环,孤王让你知道,你屡屡坏孤大事的代价!”

  “喏!”

  ……

  神京城南,贾家牧场。

  乌仁哈沁骑在一匹花点马上,口中哼着蒙古小调儿,挥舞着马鞭,邀赶着一群白羊,开心的放着牧。

  夕阳西下,晚霞映天。

  染在草场上,形成了一团一团的花纹。

  乌仁哈沁驱赶着马,追着云朵倒影,玩耍的不亦乐乎。

  倒不用担忧羊群会跑散,因为在她身后,还有一人在替她看着羊群。

  一个很奇怪的人,身量瘦小,偏偏,面上却覆着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脸。

  看着,有些可怖。

  不过看身形,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最有趣的是,她用来邀赶羊群的,不是马鞭,而是两个链子锤……

  看起来似乎是铁锤,可在这瘦小的人手里,却轻的和棉花一般。

  打在跑散的羊儿身上,羊儿也只是轻轻一晃,就老老实实的回到羊群里,不见有什么损伤。

  忽地,邀赶羊群的面具女子勒住了马,朝北向看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留西边最后一抹如血的殷红,却不妨她看的极远。

  那里,隐隐似有人影晃动。

  却不是牧场上的牧民……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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